回屋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爵西凉已然换了便装。轻声唤了青雀出来，没用惊动任何人，悄悄离开了瑶池。

西山脚下是一片良田，农舍三三两两的，并没有很多户。

天锥自不远处落下，冲一个扬鞭赶牛的中年人走去。

“打扰一下，请问你们这里，贺氏樵夫是哪个？”

中年人抹了一把汗，“贺氏樵夫？您是说贺礼啊？不巧了，他上山砍柴去了，怕是要等一会儿了。”

“这座山吗？”

“对。”

中年人一边回答一边打量，神色很是疑惑的样子。眼看着天锥道了谢要走再不问就没机会了，到底还是出声喊住他，“这位公子，您……是贺礼的什么人啊？”

他是贺礼的什么人？若事实诚如天尊所言，那他……是父亲。

中年人见天锥不回答自以为猜对了，一拍巴掌大实话就说出口了，“您不会是贺礼失散多年的弟弟贺岁吧？哎呀，瞧着老像了。”

贺……贺岁？这名字也是够够的了。天锥一边吐槽一边心里有了底儿，匆匆道别往山上走。看来天尊确实没有骗他。

并不大一座山头，他很快在一株梨木下找到了正倚着木头休息的中年人。

贺礼已经三十多岁，胡子拉碴的，手上还握着一柄斧头。昏黄的落日将他衬托的越发沧桑，瞧着竟比天锥老了十五岁还不止。怨不得方才那中年人，要说他是他是三十多年的兄弟。

也许是过去的时间太久了，又或许是贺礼的形象跟他想象中儿子的形象出入太大。总而言之，天锥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身了。

“……”

爵西凉也没料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重新预见天锥，她此时褪去西王母雍容华贵的妆容，依稀还能看出几分旧时的容貌。只唇色发白，瞧着颇有些病怏怏的样子。

天锥恨她恨了这么些年，如今狭路相逢，心下难免伤感。

“好久不见？”爵西凉艰难扯出一抹微笑，“最近怎么样？”

竟然问他怎么样？天锥冷笑，“还成，没死。”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

“你是不是……”是不是来过瑶池？这后半句，爵西凉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这人如何恨她她都是清楚的。又怎么可能去瑶池找她？

“王母娘娘，我还有些事要做。告辞。”

天锥发现他还是没有办法原谅她，这么多年，她亲手将血肉模糊的孩子从腹中拿出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纵然孩子没消失又怎样？她还不是利用他抛弃他，从来没有爱过他？

是他傻，一厢情愿养着她，盼她有一天能开窍，明白他的苦心。

爵西凉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消失，眼睛酸涩痛苦遮脸。他果然恨她入骨了。

“是你？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贺礼醒过来看见了她，慌忙走过来，“你不舒服吗？要不我带你去找个郎中吧？这山里什么毒物都有，别不是被蛇咬了吧？”

爵西凉也没有跟贺礼相认，毕竟鬼神一说，对于凡人也确实是玄乎了。是以她来找贺礼，也如同天锥一样，只远远看一眼就走。只是上次没走及时与贺礼有过一面，这下，便被认了出来。

爵西凉缓缓握住贺礼的手，“我没事。”

贺礼不明白这个如仙子一样秀丽的女人为何出现，他也不想去弄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但如今看她握住他双手温柔眼神，便不住心跳如鼓以为是爱慕。

爵西凉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只觉得无论贺礼是什么模样，都是她与天锥一手创造出的人。

“你家里，都还有谁？”

这个问题爵西凉其实早早就清楚了，贺礼这一世生身父母早早就病逝了，只留下个小他十多岁的弟弟，失散已久，他一直在找。

她动用了西王母的特权关系，去地府找嵇康查过贺岁。灵虫之祸的时候，那孩子就已经死了。

现在她这么问，无非是找个话题，套一下贺礼的近况，好在吃穿用度上接济一下他。

“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人，早些时候爹娘还在，前几年病逝了。弟弟年幼贪玩，走散已经十多年了。现在也不知道下落如何了。”

西王母很想说不用找了，那孩子流落到苗疆在灵虫之祸时死了。想了想，还是没说。只趁他神伤从袖中拿出袋银子，悄悄放入他砍柴的背篓中。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等一下，”贺礼鼓起勇气，“我送你回去吧，一个姑娘家，总归是不安全。”

姑娘家？西王母微微感慨，她已经多久没有被这么形容过了。是从见到天锥之前，还是见到天锥之后呢？她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只说了句不必，这就走了。

天锥回到天庭后，依旧还是住在先前的院落里。他出走这么多年，宫殿里仍旧是那几个宫女看守打理着。天尊并没有要追究他出走的意思，不然，也就不会留着他的宫殿与侍女了。

他不知是该说天尊心狠还是心软。若说他心软，他待他自己却是狠的厉害。若说他心狠，他却没有追究西王母私自养子也没有追究他私自出逃。也不只是太自信，还是太自负……

此时自负过头的人已经悠悠然醒了，天色昏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胸口还有些闷闷的疼。

夏夏趴在床沿上已经睡着，他抬手下意识想要抚一下她的头发，却突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他抬手盯着自己掌心看了看，掀开云床上的棉花团赤脚走了下来，“焚天珠，那个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若是以前他绝对不会用这种冷冰冰态度将她叫醒的，非但不会，甚至能温柔的将她抱起来，好生安置在怀里交颈而眠。

夏夏睁开眼睛又合上，早有准备，还是被刺伤。

“你想怎么办？”

“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这个孩子已经没了心，绝不能为我们所用。既然如此，难道要由着他去助纣为虐吗？”

“谁是纣，谁是虐？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没有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