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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兽炉香气袅袅,熏得一室馨香。苏絮斜倚在绣榻上,身子被拢在烛光的暖暖黄影中,烛火明亮的染着她的眉梢眼角,意态很是娴静安逸,仿佛早就料到一般,垂首抿唇略笑道:“请进来吧。”

叶筝得了宣召挪动莲步,轻盈的缓缓进了暖阁,与苏絮躬身行礼道:“敏承娴安康。”

苏絮略略理了衣襟,正身坐在红木雕梅花的罗汉床上。瞧着她翩然施礼,一身家常的绫子衣裙,极尽素淡雅致,却亦发衬得她面若芙蓉一般娇艳美丽。苏絮杏目掠过叶筝,只落目在白檀身上道:“搬把椅子过来吧。”话罢,才转眉与叶筝道:“更深露重,叶贵人踏月而来,颇有闲情。”

叶筝欠身坐在白檀搬来的椅子上,梨涡浅笑,很是温顺恭敬道:“嫔妾来看一看敏承娴的伤势如何。”

苏絮抬眼凝着她姣好面容,和颜悦色道:“劳你惦记,涂了药,又休息过。现下觉着大好了。”

“今日皇上去颐宁宫请安,太后对敏承娴赞不绝口。皇上也是大为安慰欣悦。”叶筝言笑晏晏目含光,臻首微扬,面上尽是敬佩神色,“若非苏承娴出手,恐怕那碗滚烫的药必定会洒在太后身上。”她微微语顿,俄而,终于出口道:“只是不晓得,在敏承娴看来。究竟是怡妃疏忽,还是有意而为呢?”

苏絮眼神很是清淡无波,悠然掠过叶筝的面颊。心中却亦发清楚她的来意,苏絮不言明,只故作糊涂道:“今晨在颐宁宫,是叶贵人自己提起,皆是不当心的疏忽。怎么?不过是大半日,叶贵人倒是忘了?”

叶筝神色坦然的回看着苏絮,嘴角荡着清淡笑意。不慌不忙道:“并不是嫔妾忘了,只怕是敏承娴不记得才是。”

苏絮眉心略动,眼波流转之间看似无波无澜,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心里却到底谨慎起来,“妹妹这话倒是让我糊涂了,我该记得什么呢?”

叶筝眸中的笑意越深,缓缓出言,“苏姐姐难道没瞧见吗?原是怡妃故意撞倒的药碗?”

苏絮面上现出些许惊诧神色,含笑道:“瞧见什么,若是我瞧见,必定会在殿上说给太后听的。”她略略语顿,仿似在思索,半晌才开口道:“这其中是非曲直,除了怡妃娘娘,便是叶妹妹最清楚了。”苏絮微微笑起,一字一顿道:“自然是叶妹妹说什么,便是什么。”

叶筝侧首瞧了暖阁侧立的几个宫人,抬眉嫣然一笑道:“敏承娴可愿意屏退左右,听嫔妾说几句话吗?”

苏絮晓得是叶筝不愿意再与她打太极,自然乐意听听她有什么话要说。苏絮对着白檀递了一眼,微微点头,曼声道:“都退下吧。”

叶筝也转首与玲珑道:“你先去外面候着。”众人喏喏应了,便静默的退出了和煦殿。

见殿门被掩上,苏絮才道:“不相干的人已经退下,叶贵人可以说了。”

“敏承娴今日明明瞧见了,那药碗是嫔妾有意碰洒的不是吗?”叶筝狡黠一笑,盯着苏絮的面庞,眼睛眨也不眨。

苏絮不动声色,大为惊异的瞧着叶筝,蹙眉道:“我什么都没瞧见,叶贵人踏月而来,难道就是来问我这句话的吗?”

叶筝对苏絮这番神色全不在意,噙着笑慢悠悠道:“自然不只是来与敏承娴说这些,不过是瞧出了一些怡妃没有瞧出的端倪,嫔妾前来请教承娴一番。”

苏絮手上执着茶盖,垂首轻轻吹着茶汤中冒出的热气,散碎的发丝堪堪遮住叶筝的目光。她未抬眼皮,很是轻柔道:“叶贵人的话,越来越让人听不明白。”

“敏承娴人前糊涂,背后精明这样的事儿做惯了。自然亦发收不住,只是敏承娴做的这些,嫔妾也是常做的。怡妃瞧不出来,嫔妾却留心了。”叶筝盯着苏絮,一刻也不挪眼。苏絮垂首抿着茗茶,静默着不开口。叶筝继而道:“敏承娴只把心思放在了怡妃身上,前恭后倨,难道还有旁的精神与嫔妾周旋吗?”

苏絮并不急于承认,她虽有心与叶筝交好,却到底不能完全信任她。苏絮搁下茶盏,指甲轻敲在瓷盖儿上,漫不经心道:“叶贵人与我说了这么半天的话,想必是一早就思虑好了的。何必句句言及我与怡妃,若叶贵人此行是有心试探我,那不如早早回去安置,养足了精神,毕竟明日叶妹妹还要早早的去颐宁宫侍疾。”苏絮这一番话说的不紧不慢,极为从容淡定。

她的言语倒是全然出乎叶筝的意料,不禁微露错愕,盯着苏絮沉思不已。直静默了大半刻,她才重整思绪,换上另一幅笑脸道:“听闻敏承娴入宫时住在毓秀宫,是怡妃的宫里人,同怡妃难免要比旁人亲近些。”

苏絮扬起嘴角,和颜悦色道:“所言非虚,我与怡妃,自是比靖夫人等人要亲近一些。”

“旁人是这样说,可嫔妾并不这样认为。”叶筝缓缓摆手,清凌凌的眼眸盯着苏絮道:“那日在御花园中,敏承娴与英容华话中有话,嫔妾并非听不出。若非敏承娴一早就瞧见嫔妾是直剌剌跑出去的,如何会说出那样的话?”苏絮含笑望着她,不置可否,叶筝旋即道:“是以,敏承娴才会那日在昭阳殿请安后,特意与嫔妾同行。却并非是恭贺嫔妾晋位,反倒是言及怡妃。”叶筝转眸笑睇着苏絮道:“敏承娴如此,难道不觉落了刻意吗?”

苏絮掩唇轻笑一声,软软道:“叶妹妹岂不闻东坡与佛印①的典故?你心中如何,眼中便是如何。原本无心之举,落在有心人的眼中,恐怕必定会落了刻意吧?”苏絮这一番话既不算作承认,也十分不像是辩驳。苏絮瞧着叶筝面上再不复进门的那般倨傲神色,才转了口风,凝着她挑眉问道:“也不必说这许多,叶贵人只说,我与怡妃不亲近如何?亲近又如何?”

叶筝微眯着双眼,嘴边的笑容刻意的胶着在脸上,苦涩道:“怡妃有宠,内宫与前朝互相依傍,嫔妾若想洗刷父兄的冤屈。只能想方设法越过怡妃,夺去她的恩宠。只是嫔妾一人到底势单力薄,若是有人互为援手,做起来也能简单一些。东西六宫的妃嫔中,想必唯有敏承娴与嫔妾是感同身受的。”

苏絮以手支颌,浅浅一笑,“叶贵人与我说了这样多,难道不怕我全都告知怡妃吗?”

听见此话,叶筝才恢复一点自信笑意,“一是嫔妾与怡妃注定不能和睦相处;二是怡妃已然知道嫔妾有不臣之心;三是,若敏承娴有心告诉怡妃,那么今日寿康殿之上,必定不会帮嫔妾遮掩。”

苏絮笑容和煦,清淡笑道:“你如何有把握,原本是我帮你遮掩,而并非是没见到?”

叶贵人牵唇凝着苏絮定定道:“今日我碰洒药汤并非只针对怡妃,也是有心试探敏承娴,所以那时特意用眼角余光留心了承娴。”

苏絮十分慵懒,不疾不徐道:“我有心帮你转圜,不过是因着不愿生事端罢了,并非愿意与你互为援手。”她语顿,旋即转首笑道:“自去年被冤枉险些赐死,我便再无心争端,只想保住自己安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叶妹妹笑话我也罢,说我胸无大志也罢,我不过是想明哲保身,”她话罢,深看叶筝一眼,复道:“叶妹妹可晓得我的心思?”

叶筝微露失望之色,却仍旧笑道:“嫔妾也没想今日便能说动敏承娴出手相助。”她眉目一转,却仍旧是成竹在胸,“怡妃狠辣手段,承娴小主未必没有见识过。昔日小主家中被冤一事,与嫔妾母家获罪如出一辙。后宫中,明里火暗里刀的事儿,想必敏承娴此前种种,必定深知其害。而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依着敏承娴如今恩宠之势,恐怕早晚亦要落空。”

苏絮温润颔首,低眉微微笑道:“我先谢过叶贵人这番提醒,只是怡妃高居妃位,又有惠贵嫔互相依傍,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谁取代的。我会细细思量叶贵人的这番话,而叶贵人也须三思而后行。”

叶筝敛衣不急不缓的起身,娇美笑道:“敏承娴逐客令已下,嫔妾也不多做打扰。今日这番话,希望对咱们两人都有所裨益才好,否则当真辜负这堪堪春夜了。”她话罢对着苏絮一福,苏絮便也不多说旁的,只与她略一颔首,扬声吩咐着殿外的人好好送一送。

白檀将叶筝送到仪门外,才回来与小康子等人伺候着苏絮安置。苏絮将叶筝来意说给白檀听,白檀不由含笑道:“叶贵人当真是心思机敏。”

苏絮微微愣神,低笑着道:“倒是让我想起从前崔氏还在的时候,她当时眼热协理六宫之权,在宫道上为了立威严,与怡妃起了争执。可最后,到底让皇上心里腻烦,协理六宫的事儿更别提了。”

白檀会意着连连点头笑道:“这事儿当真该让叶贵人知道才好,只是比起崔氏,怡妃恐怕更棘手一些。”

苏絮嗤笑一声道:“面儿上的功夫,叶贵人做的顶好。也不必咱们再提点,何况,我并不急于与她联手。怡妃到如今的地步,岂是一朝一夕能搬到的呢?咱们再看看吧。”

注:①东坡与佛印,苏东坡常与高僧佛印打坐、参禅。一日两人打坐参禅,苏东坡问佛印,“你看看我像什么啊?”佛印说:“我看你像尊佛。”苏轼听后大笑,对佛印说:“你知道我看你坐在那儿像什么?就活像一摊牛粪。”事后,苏轼回家在苏小妹面前炫耀。苏小妹点出,参禅的人最讲究见心见性,你心中有眼中就有。佛印说看你像尊佛,那说明他心中有尊佛;你说佛印像牛粪,想想你心里有什么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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