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晴天霹雳

石屠夫是在从河门镇回甄家湾的路上被抓的。那天肉早卖完，中午时分就可以回家了，石屠夫与石大勇准备回家吃中饭。他们能回家吃中饭的次数不多，每天差不多都是午后或者傍晚才能将肉卖完，所以一般都在河门镇上吃中饭，心情好的时候爷儿俩饭店炒个菜，大多时候用点心充饥一下，回家以后的晚饭才是正餐。除非生意特好肉早早卖完，或者下雨下雪狂风结冰的恶劣天气肉卖不出去，早早收摊回家，才能在家里吃中饭。

生意好，肉早早卖完，石屠夫与石大勇心情愉快，准备快些回家与石荷花一同吃中饭。与以往一样，石大勇挑着空肉担，脚步匆匆走在前头，石屠夫空手走在后面，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这时候四名日本兵在前，一小队伪军在后，荷枪实弹排成一个纵队向甄家湾跑步前进。经过石屠夫身旁时，有伪军认识石屠夫，便向日本兵指认说：“他就是石屠夫。”于是日本兵一挥手，队伍哗散开，形成一个圆圈，将石屠夫包围在中间。

石屠夫大吃一惊，注视着包围了自己的兵们，不知所措。

为首一名日本兵指着石屠夫问：“你的，石屠夫？”

石屠夫木呆呆点头：“是，我是石屠夫。”

“你的，甄家湾的石屠夫？”

“是，我是甄家湾的石屠夫。我卖完肉正准备回甄家湾，我又没有做什么坏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可是良民大大的。”

“你的良民大大的不是，绑了！”

“你们弄错了吧，你们弄错了吧，你们可不能乱抓人！”石屠夫急了，大声叫喊，本能地反抗。日本兵将刺刀抵到石屠夫眼前，石屠夫不敢动了，只是嘴里嚷嚷着：“太君我可是良民，太君我可是良民！”

为首的日本兵说：“见了松本太君，就知道你是不是良民了。”

走有前面的石大勇听见动静，回首一看石屠夫被人抓了，连忙扔了空肉担飞奔过来。他不敢拨开兵们抢石屠夫，冒然动武必定吃亏，兵们有枪，石大勇充其量只有一把杀猪刀，一旦动手兵们立时就会开枪。石大勇只能抱拳向日本兵求情：“他是我父亲，良民大大的，良民大大的！”

日本兵的刺刀抵到石大勇胸前，大有再胆敢纠缠就将刺刀扎进他胸腹的气势。石屠夫一看好汉不吃眼前亏，跺脚叫喊：“大勇你快回家，大勇你快回家，看护住荷花，千万不能让荷花吃亏！”

石屠夫就这样被抓走了。

石大勇心急火燎赶回家，一看还好，石荷花还在家中。石荷花正在洗头，脚旁木盆里揉搓了一大盆槿叶水，柔柔绿绿地映着蓝天。石荷花将一头长长的秀发泡到槿叶水中，伸手揉搓梳洗。石大勇一把拉起石荷花，石荷花长发上的槿叶水甩了石大勇一身。石荷花惊叫道：“大勇你做什么，大勇你做什么，我正洗头呢，你不要跟我闹了！”

石大勇说：“你还洗什么头，出大事了，咱爸被日本人抓走了！”

“啊！”石荷花惊得呆了，惊愕地哭喊道：“爸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呀，也没有买卖挟带什么违禁品呀，他们凭什么抓人？”

石大勇说：“我也不知道，这事来得太突然太蹊跷。”

石荷花思索片刻，猜测道：“会不会甄家富在暗中使坏，甄耀祖在河门镇上当翻译，甄家湾只有他在日本人跟前说得上话，他说谁的坏话谁就会倒霉。”

石大勇恍然大悟，说：“一准是他。他让甄三前来说媒不成，怀恨在心，便在暗地里使坏，残害咱爸。”

石大勇恨得咬牙切，胸中怒气冲天，操起杀猪刀拔腿便走，叫嚷：“老子找他算帐，若爸有个三长二短老子非宰了他不可！”

石荷花一把抱住暴怒的石大勇，死活将他按坐到凳子上，按住他双肩不让他跳起来，说：“你这时候去甄家救不了爸，弄不好你自己也回不来了。再说爸被抓到河门镇上去了，甄家富一准推说不知内情，我们还是应该在河门镇上打主意。”

石大勇说：“我到河门镇上先探听一下，看看有什么办法救爸出来。”

石荷花说：“我也去，俩个人有个商量。”

石大勇想想不妥，说：“你不能去，二个人目标太大，容易引人注意，还是我一人前去为好。”临走双立定脚，叮嘱道，“荷花你躲在家里千万不可出去，有人叫门不要理睬，若有很多人砸门，你便从后窗逃走，躲到远处的高粱地里，不到我回来不许出来。我回来先在屋后窗下学三声猫叫，你听到三声猫叫再开门。记下了？”

石荷花点头：“记下了。你自己小心，千万不可硬上！”说着一头扑到石大勇怀里，眼泪扑落落滴落下来。

石大勇赶到河门镇，天已经是将暗不暗的时候，有的做夜市的店铺点起了小小的风灯。石大勇知道日本兵驻扎在原先的小学校里，松本的办公室也在那儿。平常一般人不敢到那儿去，每天清晨和傍晚都可听到日本兵与伪军呵呵的操练声，让人害怕得起鸡皮疙瘩。石大勇走到小学校大门口，一名值岗的伪军正背着枪在门口来回游荡，发现石大勇一声断喝：“什么人，干什么！”

石大勇赔着笑脸说：“我叫石大勇，东街卖肉的，我认识你们司务长，有个话想跟他说一下。”

石大勇拿了一包烟塞进哨兵口袋里，哨兵点点头，说：“你不准进去。”然后踱到门口，伸头冲里面喊，“老李老李，有人找！”

司务长老李从里面出来。他有时候到石屠夫肉铺买肉，所以认识石大勇，惊诧地问：“原来是大勇呵，你这个时候找我有什么事，要卖肉也是明天到肉铺里的事。”

石大勇一把抓住老李胳膊，拖到僻静处，将几枚银元塞进老李手心，急急地说：“老李我爸被日本人抓了，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石屠夫被日本人抓了？”老李也吃了一惊，“他做了什么越轨的事了？这几天日本人抓了好几个人，弄得人人紧张，听说松本还吃了上峰的牌头。”

石大勇哀求道：“老李救你帮帮我，我爸被日本人抓进去一定吃足了苦头，不死也得脱层皮。在这座军营里我也就认识你，我知道你是好人，你给我打听打听，使点钱将我爸放出来吧！”

老李说：“打听打听可以，使点钱放了你爸我根本办不到，我认识松本，松本根本不知道我是哪座庙里的小鬼。你先回去吧，你在这儿走来走去容易让人怀疑，弄不好连你也搭进去。明天上午我到你肉铺里回音，听到多少告诉你多少，其它我真的帮不上什么。”

石大勇心有不甘，还在探头探脑向里张望。老李推石大勇转身回去，说：“别在这里傻呆着了，你呆到天亮也无济于事。幸亏我兄弟值岗，换成日本人站岗，早拿刺刀戳你了。”

天黑下来了，石大勇与石荷花面对面坐在桌旁，也不吃饭，也不点灯，让黑暗重重包围住他们。原本和谐温馨的三口之家，石屠夫被抓，好似响了个晴天霹雳，石大勇与石荷花一下子懵了，一点办法想不出来。

石荷花一把抓住石大勇的手，含着眼泪说：“大勇我们怎么办呀，你快想个办法，否则爸的性命恐怕不保了！”

石大勇说：“我也没了主意，日本人的军营根本就不让靠近。要不我们找寒山先生询问询问，看他有没有办法救爸出来。”

于是石大勇拉着石荷花的手，俩人摸着黑敲开寒山先生家门。石大勇把石屠夫被抓的事说了，求寒山先生想个办法。

寒山先生不说话，咕嘟一口茶，咕嘟一口茶，喝了半壶茶光景，才猜疑地说：“依我看还是甄家富使的坏，他要想动荷花脑筋，必得先搬开屠夫。有屠夫横在中间，他什么事也做不成。以屠夫的脾性，不踹他几脚已经便宜他了。”

石大勇说：“先生现在不是猜测谁使坏的时候，重要的是赶快把我爸捞出来，在那个魔鬼也哆嗦的地方，我爸多呆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石荷花也说：“先生让我爸出来最重要。”

寒山先生说：“孩子你们不懂，这里面是有区别有奥妙的。若是甄家富使坏，那么甄耀祖定然不知，你们可以去求甄耀祖相帮。凭你们的面子是求不动的，但考虑到他必定反对甄家富娶二房，屠夫可以帮助他达到阻止的目的，也许会帮你们的忙，在松本面前说好话，放了屠夫。若是甄耀祖使坏，你们就无路可走了。

寒山先生又说：“依我看甄耀祖定然不知甄家富使坏，定然不知屠夫为何被抓，因为他不可能赞成甄家富娶荷花。大勇明天一早你去找他，不管他骂你踹你不准还手还嘴，赔着笑脸相求，是条缝隙就要变成金钢钻钻进去，成不成就看甄耀祖的态度了。荷花你不要去，待在家中静等，你去了事情就会变得复杂。”

第二天一早石大勇就候在甄耀祖门口，甄耀祖一起床石大勇就进去给他鞠躬。

甄耀祖惊诧地说：“是石大勇呵，大清早你有什么事找我？是不是嫌当年打落我半颗门牙不过瘾，再打落半颗呀。”

石大勇依寒山先生教导，低头垂手站立一旁，哀求道：“当年年少无知，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少爷，都是我的不是。今日求少爷念在同村乡邻的份上，救我爸一条性命，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石大勇说完，抬眼瞄了瞄甄耀祖。

甄耀祖问：“你爸怎么了，他不是好好的天天在卖肉吗？”

甄耀祖果然不知。

石大勇说：“我爸昨天被日本人抓了。”

甄耀祖问：“为了什么？难道他胆敢冲撞日本人？”

石大勇说：“哪里敢冲撞日本人，究竟为了何事我们不得而知，望少爷发慈悲之心，救我们则个！”

甄耀祖瞥一眼石大勇，奚落道：“哼哼，你也有求我的时候！你到大门外候着吧，我进去打听打听。”

甄耀祖说完进去找松本。松本听了甄耀祖的发问，说：“是你父亲甄老太爷告发的，难道你一点不知道吗？”

甄耀祖摇摇头说：“不知道，他告发石屠夫犯了什么罪？”

松本说：“私通新四军。”

甄耀祖知道甄家富为了得到石荷花重下赌注了，必欲置石屠夫于死地。其实大户人家娶个二房也不为过，但如今甄耀祖已经长大，而且有头有脸地在河门镇上混，甄家富此时娶二房他就觉得很没有面子。再说他深知甄家富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只有名义上父子，只有天香才是他的生身母亲。若甄家富娶了二房，忽视了天香，这也是他不能容忍的，所以他必须阻止。甄家富看中了石荷花，但只要石屠夫在，甄家富的希望必然会落空。甄耀祖还是希望石屠夫能活着出去。

甄耀祖听了松本的话哈哈大笑，说：“家父久居家中，哪里懂得外面的情况。石屠夫杀猪卖肉，性格豪爽，喜欢与人调笑，但他绝对不可能是新四军，与新四军一点关系没有。”

松本将信将疑，问：“不是新四军，一点关系没有？”

甄耀祖拍拍胸脯说：“一点关系没有。家父老糊涂了，看见一根针就当棒槌。我家与石屠夫乡邻几十年，一直平安相处，求太君看在我的薄面上，放了石屠夫吧！”

松本拍了拍甄耀祖肩膀，说：“审讯了一夜也问不出什么情况，有你担保，放了吧。”

石屠夫放出来时已奄奄一息，石大勇请了一个人，用一块门板将他抬回甄家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