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杀掉一个洛湘，她才能以一个青楼女子的身份入宫，那所作所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她的身后，没有需要背负的太多东西。

是的，已经没有了。

曾经在京城显赫一时，没有人能够知道其身后背景的烟雨楼，因为洛水的入宫而备受大家的关注，就在很多人以为烟雨楼会因为飞出了一只金凤凰而更加昌盛的时候，这个曾经一家独大的青楼却被其他青楼渐渐地蚕食了。

那些花魁，名姬也都还在，只不过换了花名，换了青楼，不换的是迎来送往的笑容。裙带轻解，罗衫尽褪，又有谁关心曾经她所在的地方已经变成一处破败的宅院？

烟雨楼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亡了，然而却没有人去追究。

因为宫里的那位洛妃娘娘甚至也没有任何追究的意思。是呢，这也是人之常情，有谁愿意背负着青楼的出身了，也许在那位洛妃娘娘眼里，这烟雨楼没有了才是最好的吧？加之烟雨楼之前背后势力虽然不明但很是强大，如今竟然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市井之间，更是有不少人怀疑这烟雨楼的覆灭与洛妃有脱不开的关系。

她身上扣着的众人所给的罪名已经不止一个，也不差再多一个。

因为此刻，有一个温暖宽厚且不会动摇的怀抱承担着她的重量。

“这些东西不是给你的。”洛水只好将话题转移回去，“过几天便是金殿觐见，觐见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的是天子门生这几个字，不是你在金殿上说几句话就好的，你总要有些东西可以教给他们吧。”

这些其实不过是洛水突然冒出的念头，也只是因为慕容枫毫无保留的信任才被采纳。但是在后来，慕容枫在金殿之上接受上榜学子的觐见的时候，说的那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却借由这些人的口，传遍了整个大舜。

几乎动容了整个大舜的民众和无数寒门学子。

而此刻，他看着女子那双桃花眼里充满算计，慕容枫瞬间了悟，一双星眸璀璨，但转瞬光芒消失，他像小孩子一样说道：“教书育人这样的难事，我才不要做。”

如果说以前，慕容枫可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现在却不同了。

颜子君已经正式地住入宫中，一同的还有其他几位自己亲手挑选出来的人，以及影士们，每日洛水要用一个时辰的时间亲自教导他们，学习内容从土地改革，近身搏斗，海上作战，潜伏等等包罗万象。

最主要的是，洛水教授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是曾经闻所未闻的东西，因此疑问诸多，每日都让洛水不胜其扰。

慕容枫曾经在一旁看过几次，心中不忍，但却也绝对不要将自己拖入那样的火坑。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要是做了他们师傅的话，还愁他们不听话吗？到时候，你喜欢哪里的吃的，看上哪件东西，他们还不是乖乖地给你拿来？”慕容枫心里在打着什么样的盘算洛水一清二楚，毫不犹豫地用了利诱。

慕容枫却不由得笑出了声。

“洛洛，你说的这些，是你想要的吧？”一下子拆穿对方，慕容枫看着女子略微有些尴尬的羞赧，嘴角浅笑，无边宠溺。

“你明明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洛水只能弱弱地回了一句。

慕容枫自然是知道的，这些金榜题名的人之中大多数人都是来自于各个幕府的幕僚，他们忠心的对象也许不是自己，但是这些人又都是饱学之士，身负才华，平生能够真心佩服的人不多。洛洛给自己的东西，如果晓之一二，那必然可以让他们对自己充满崇拜。

将他们收入到自己的麾下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他不过是存了要逗逗她的心。

“那我便勉强答应了。”慕容枫故意说道，看洛水果然一副要发作的样子，连忙抱得更紧一些，轻声说道：“谢谢你，洛洛。”

心中的气便一下子消去了大半，洛水喜欢这种很多话都不必多说的感觉，那是一种真正的默契。不是靠反复的训练达成的默契，而是靠那种心灵的互通。她知道，这有洛湘很大一部分的原因。

“小姐，到上课的时间了。”云烟看了看时辰，已经过了一刻钟有余了，犹豫了再三，还是硬着头皮打扰道，只希望皇上不要一怒之下把自己赶出去才好。

“不去。”谁知道最先说话的竟然是自家小姐自己，她一副受了什么委屈的样子，窝在慕容枫的怀里，脸都没有露出来，却发出干脆利落的拒绝。

慕容枫失笑，这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同的一面，又不让人觉得矛盾？只觉得万千风情，取其中哪一种都足够让人神魂颠倒。自己能够将她牢牢地抱在怀中，当真是幸福。

“洛洛说不去便不去吧。”他宠溺地说道。那些人，占用洛洛的时间原本就让他不满了。同样的东西，他可是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学会了的。

云烟自是不好催促，转身便欲离开，却又听到洛水说：“叫荷苏进宫。”

眉间露出喜色，云烟已经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连忙欢欢喜喜地下去张罗了。慕容枫却是有些担忧：“那个人会知道的吧？”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早该怀疑了，怕是就连那芊芷兰都不过是用来逼我亲自动手的。”洛水神色间有掩不住的疲惫，那疲惫根本不是休息不好或者劳累造成的，是一种和命运以及自身抗争的无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洛湘的情绪越来越多地融入到自己的身体和思想之中，那些她不曾开口说的，对父爱的渴望，失望以及绝望，还有那在茫茫绝望的山崖间生长着的一丝期许，那些复杂而庞大的情绪，那个女子不曾言说。

她定然是不想带给洛水更大的负担。

然而随着时日的增长，这些情绪却不需要言语便渗入到了洛水的心中，顿生疲惫。

“那洛洛你会不会危险？”慕容枫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担心起来。那人在宫中耳目众多，依兰宫的事情恐怕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朝堂之上却并未偏袒原本属于自己阵营的兵部侍郎柳家，别人可能会觉得丞相之所以不动声色是因为皇上直接将兵部侍郎的职位交给了刚刚成为武举状元的丞相之子洛阳，但洛水却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从洛湘那里可以知道，洛阳过去是受丞相重视的。

但是由于当初因为洛湘之事的消失，再加上洛书已经成为丞相最为信任的帮手，洛阳此刻的行为甚至可以被称为是反叛。

就如同当初不受傀儡香控制的洛湘，抛开儿女的身份来说，不过是一枚不好用的棋子。这样的棋子，不被弃之不用已经不错，更何况身居重位？

所以，那时候的不动声色必然有着其他的原因。被称为是“舜朝第一人”的那个人，这么多年明里暗里的那么多竞争和对抗，洛水，洛湘以及慕容枫都不会低估这个人的实力。毕竟，对对方的低估就是对自己致命的打击。

“不会。”洛水藕白色的胳膊搭在慕容枫的脖子，男子的眼睛就如同是一口望不到底却又格外干净的井，洛水望着那里，看不到底，却无端地觉得心神安宁，她的语气也带有某种安抚的意味：“我特意用了陌生的手法，应该会暂时抹消他对我的怀疑。”

“洛洛……”那一双桃花眼里分明有化不开哀愁，那是之前很少流露的，慕容枫只觉得心疼，发不出更多的声音。

洛水回到锦时宫的时候已经深夜，宫里的宫女太监大多都还没有睡觉，一盏盏琉璃灯如同星光铺洒在锦时宫之中，洛水看着那些低眼敛眉向自己行礼的人，之前兰贵妃的质问不由得回荡在自己的耳边。

这些人里，又有哪些是自己真的能够信任的呢？

也许她与人为善，但也不代表那些人就会受了感化，若人人都轻易便可以感化，也便不会有那么多肮脏的内幕。

“难过了吗？”洛湘是最先感知到的，一直没有开口的她终于问道。

“恩。”对于洛湘，她不需要隐瞒，在心里如实地回答道。甚至都不需要详细的解释。

但是是为什么呢？自己最近的情绪似乎变得很容易被人察觉到，就好像那些情绪都变成了有实质性意义的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流泻而出，不受控制。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所以愈加烦躁。

却也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洛湘不会安慰她，她们是一体的，对彼此越来越熟悉后，便似乎少了许多交谈的理由。洛水轻轻地说了声“没事”，继续和云烟一起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行至门口，洛水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挥退了下人，只领着云烟进了屋子。

果然，在屋子内，荷苏见她回来已经迅速地单膝跪地，神色恭谨，一身黑色劲装将她玲珑有致的曲线衬托得更加清晰。洛水在外面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气息，并不意外，倒是云烟惊喜地叫了声：“荷苏姐姐。”

她也没有想到荷苏会这么快出现。

“主子，这是宫中现今查到的暗桩的信息。”荷苏对云烟露出些微的笑意，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本子交予洛水。

云烟的神色浮现出一丝难得的凝重，她原本以为荷苏的出现不过是要代替小姐教学。现在却知道另有深意，想到在兰贵妃宫中发生的事情，她的心里也是一冷。脸上笑意顿时收敛，眉眼间隐隐浮现出担忧的神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