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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临近过年了。

雪不停的飘着,落满了岩泊渡的山山水水。大地瑟缩而寒冷。人们开始不自觉的怀念起春天来。

这个冬天,老的再也走不动的黄狗在睡梦里去了,挨不住冬天的老人们也安详的去了。

天地阒寂。林中不时传来落雪的声音,清脆而美妙。早中晚都不一样的鸟叫,也缄默了。

江斌正朝着电报收发室奔去。身后散落了一串串整齐不一的脚印。

雪,越下越紧。

电报收发室早已换做上面的人掌管。收电报的人问他叫什么名字。江斌。他说。文武斌。那人反复吟味后,觉得眼前的这个“斌”过于执拗,辱骂和完美并存,不足取,建议改换成“彬”,树木上落点雪,好看。

腊月二十九的晚上,罗国宝拉江克益去自家屋里喝酒,因为人老了,屋子空了,罗国宝总觉得自己越活越寂寞。江克益趁着酒性向罗国宝诉苦闷,他们也明知道有人会将他们的谈话听了去,然后告一番密,但人醉了也就不怕了。酒酣耳热之际,窗外的朗月出现在了他们两人失真的瞳孔里,一闪一闪,一闪一闪。

江克益喝到半夜,终于想到要回家了,动身起来却已是烂醉如泥。他挣扎了起来,摇摇晃晃的朝家门口走去。废旧的耶稣像倒在路边,睁着眼睛看着他。江克益跌跌撞撞的朝刚拆毁的戏院子走去。昔日的教堂,昔日的戏院子此刻成了一片荒芜,断壁残垣,几根橡木柱子横七竖八的倒在戏台旁边。

江克益顺着仅剩的台阶儿爬上了东面的半边台面。他看见自己的父亲江定忠正站在上面微笑着看着自己,他想爬上去和父亲同台演一次戏。

做梦都想。

当来人告诉说江克益从高梁上掉下来摔死了的时候,张秀芹昏死了过去。

夜出奇的静,岩泊渡出奇的静,淡淡的风吹过,好似秋天的叶子浮在梦里。

张秀芹朝着岩泊渡死命的呼喊着:死了,克益死了,天塌了,老天啊!

这天夜里,青岩山轰隆的一声响,滚下的一块巨石不偏不倚的刚好将巨大的洞口严严实实的给堵上了。人们猜不出这是不是一种巧合。人们说,天动怒了。

上面又专门派人来调查情况。检查组的三个人为此特地安排了一场迎接事宜。那天领导从省城里来的时候,检查组的三个人将从岩泊渡揪出来的危险反动分子推到新建的台子上,蓬头垢面的低着头排成一排。有点像古时的行刑。姚文善跪在最中间。检查组工作人员站在后面,和年轻的洋溢着幸福表情的后生们站成一排。迎接。鞠躬。照相。致意。一切完毕后,上面来的人在工作小组的安排下去了青岩山。上面人视察了几天没有弄明白,只道是山体滑坡造成,也便回了省城。

但没过几天,检查小组三人全被撤了职,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就灰溜溜走了。

罗国宝和岩泊渡上的人都弄不明白为何这些人会被紧急撤走。灰溜溜的被撤走。

很快事情有了答案。

原来是几张照片的功劳。照片是覃鹏照的。在上面来人回了省城后,他将照片发到了各大报刊媒体上。照片上显示的画面很有意思:几个检查组的人和年轻后生正对着一排“犯人”鞠躬致敬。颇有玩味。

检查组走了,岩泊渡人无不感到激动、痛快。可是江家人高兴不起来。这一切变故都带来了十足的恶果,联系到江克益的死,他们觉得这其中都暗暗牵连着。江克益的死亡进一步摧残着姚文善的精神。在听闻江克益的死后,神情既而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也难怪,知识人无多少强健的体魄,残酷逼打反复折磨已非常人所能忍受。

他的精神崩溃了。

他开始在岩泊渡满河街的疯跑,对着损毁的耶稣跪着忏悔,在每一个寂静的夜里,都有人听见他略带癫狂的笑声,肆无忌惮,天不怕地不怕,放佛只有笑声才能发泄出他内心里长久的压抑和痛苦。

张秀芹忍着丧夫之痛沉浸在悲伤里。江斌成了家中唯一的精神支柱。让他们更没有想到的是建了又拆拆了又建的戏台子在举办完自家大女儿的喜事以后竟成了一幕悲剧的舞台。对于这件哀事,罗国宝感到特别内疚,悔恨自己当初不该喝那么多酒。怨恼自己做了糊涂事儿,不断地责骂自己。在悔恨里,愈发苍白、衰老了。

几天后,人们在青岩山下发现了姚文善的尸体。夜色黯淡里,岩石上依稀残留着的一抹浓浅不一的血。

江斌以江家的房子作抵押找麻辣酱厂借了一万元料理几个人的丧事。他尽管知道这是一个有去无回得不偿失的买卖,但还是含着泪签了协议。

江克益和姚文善的墓紧挨着道士爷爷的墓地。下葬的那一晚,罗国宝在墓旁坐了一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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