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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里,月儿更加晶莹剔透,今夜的月亮是一弯缺月,似竹花那原本圆润的大眼,在她开始过上幸福生活时,笑意常写在脸上,眼睛也就弯成了如弓、如梳、如那村前一拱石桥,变成了百看不厌的凤眼。古人说:月有阴晴圆缺,似乎说残缺是一种无奈、是缺憾,而竹花那如缺月的眼睛,却反倒说明了她内心的圆满。

冬天到了,猪圈里要添加些稻草,免得把猪冻死了,竹花此刻正在院子里忙活着,她边做着这些事,边听屋子里一大一小两个人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她听了一会,会心地笑了笑。张汉年调到城里一家医院里去了,据说那家医院看上了他,说他有潜质,非要了去,没费多大周折就被借调去了。虽说人还是农村户口,但却成了县医院的大医生,这在当地成了一大新闻。今天是他休假,平时不能给雪儿补课,所以回家后就抓紧时间给雪儿补课。

她心里略有一点醋意,张汉年一回家就和女儿粘得分不开,似乎是把她忘记了。但她想到,雪儿不是他亲生的,能如此亲密,也很是满足。

她转而一想:不行,难得跟他在一起,要充分享受她来之不易的生活。她三下五除二地弄好猪圈后,便急急忙忙地进了屋子。

张汉年正在跟雪儿读书,竹花进屋便说:“雪儿,你看你爷刚回家,你也不让他歇歇,明天他又不走,别想一口吃个胖子。”

张汉年笑着说:“不急不急,我再跟她说会儿吧。”

雪儿说:“我姆妈真是的,你不是没听说,闲牛无剩力,闲着也是闲着的,为啥不抓紧时间跟我补补课呢?”

竹花在她头上敲了一指头,嗔怪地说:“你这伢真是上牙齿往下牙齿一磕,这能乱打比喻的呀?”

雪儿咯咯地笑了。

雪儿佯装生气地拿眼睛斜视着她妈,然后麻利地收起了书。

张汉年不解地:“你咋这早就不想学了?你还想不想读大学?要拿出古人头悬梁股锥针的精神来才行啰。”

雪儿故意说:“我想不想不是我说了算。”

“那是哪个说了算?”

“我姆妈说了算。”

“为啥呢?”

“她说在农村只要认得两个字就行。”

“哪两个字?”

“男女两个字,只要进厕所不进错了就行。”

张汉年哈哈大笑起来,竹花的脸一下红了。

雪儿还在一本正经地说:“她说,这要在以前连这两字也不需要认得了,哪儿没人就哪儿方便。”

竹花拿手捂雪儿的嘴,张汉年本来想放声一笑,他见竹花的脸红到耳朵根子上了,便停住了。

他话锋一转:“其实你姆妈说的话在以前是对的,只是现在形势发生了改变,所以我们必须要转变观念,没有文化知识是不行的。”

竹花红着脸说:“我那不是说着好玩的吗,你也当了真?”

雪儿看她妈脸红得关公似的,一下把她的脖子抱住了,撒起娇来:“哎哟嘞,我姆妈害臊了嘞,脸红得像铁窝上的虾子了嘞。”

雪儿的屁股上又讨了一巴掌,一家人哈哈大笑着。

雪儿站起身将张汉年往房里推,嘴里像是赶牛一般:“呔,沟里沟里,呔!”

“你这伢真是没大没小的。”

张汉年不解地回过头问:“你这是做啥事?”

“我的磕睡来了要睡觉了,不陪你们了。”雪儿一边还夸张地打着呵欠。

不等他们进房去,她便自个儿进了她的房间。

(1)

竹花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她把自已的生活想象成一根甘蔗。虽然说世界上本没有从头甜到尾的甘蔗,不可能节节都让你回味无穷,无论从根部吃起,还是从中间吃起,都不是你最佳的选择。当然也不可能有最佳选择。但是,它总有甜的时候。她何其有幸地是从稍吃到根部,那是越来越甜的感受啊。

她和张汉年并躺在床上说着话儿。她似乎有很多话要对他说,但此时却不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千嘱咐万叮咛。

这里的风俗是夫妻各睡一头,不管是天热还是天凉,也不管对方的脚是香还是臭,一双脚就那样直愣愣地伸到你的鼻子底下。说句笑话,有的夫妻可能不知道对方有没口臭,但一定知道对方的脚臭不臭。这也是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留下来的传统,女人只能睡在放大便桶的那一边,而且挂的蚊帐不能比男人的那头高,只能稍低。

竹花很自觉地在她那头脱衣睡觉,倒是张汉年叫她到他那边去的。她还是显得那么拘谨,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张汉年捏着她的手说:“家里分了责任田,我又不在家,你的担子更重了。我想你也干脆跟我到城里去,不要这田地了。”

“那哪成,一个种田的人不要田,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俗话说:土垫脚,稳妥妥。有了这田心里就有底,不然心里会不踏实。”

“现在粮食也不太紧张了,你是怕饿死了不成?”

“不是的,你想想,你一进城我就不种田了,人家会怎么样想?再说你也不是去当多大的官,我去跟着你享福。”

“你一个女人家,这种田的犁耙耕种是男人干的,你能干得了?”

她很自信地:“我干得了。”

他摸了一下她的脸说:“我知道你是个能干人,可那会把你晒黑,把你的皮肤晒粗糙,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看了。”

她害羞地笑着说:“哎哟喂,好肉麻,我都起鸡皮疙瘩了,身上的肉在往下掉了。”

她这一番羞答答的样子,犹如一枝带露的桃花,让爱她的人更有攀折的欲望。他一下翻身压在她身上,她一把将他推开。

“你别那样性急,我把灯吹了。”

她急忙起身,一口气吹灭了油灯。

张汉年强压住如火的欲望,动作是那样轻柔和充满抚慰。他们一边还在交谈着,都是些家长里短等鸡毛蒜皮小事。他们用交谈来掩饰自已对夫妻X生活的内心渴望,尽管都不是少男少女,也没有生理上的缺陷,但彼此都保留着传统中性的羞耻感。

张汉年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已感觉到很累了,但他想照顾她,便试探地问:“你好了吗?”

她只是轻声地“嗯”了一声,他便像脱缰之马一般,低沉地嗷叫了一声,如泄气的皮球般伏在她身上不动了。

她用一条干净的毛巾擦着他的汗,半是心疼半是玩笑地说:“不要命了。”

他吻着她,她躲闪着:“我好脏,身上有汗。”

“我不怕,你比哪个都干净。”

她心里如同灌了蜜,娇嗔地:“你别净捡好的给我听。”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说:“竹花,说真的,我以前也比较迷信,自我学医后,我就不信鬼神了,可你过门的那天,我为何要你拜亡人呢?你要晓得我是多么地爱你,我真的是希望人死了还有灵魂,让亡人能够保护你呀。”

竹花感到鼻子酸溜溜的,不自觉地吸起鼻子来。他感觉到她哭了,用手一摸,湿漉漉的一把,他把她抱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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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张汉年背着锄头跟在竹花后面上山去,路过村口那口塘,那些洗衣服的女人们便拿他们开起玩笑来。

有个女人说:“竹花,汉年现在比不得从前了,他现在是大医生,你可不能把他晒黑了。”

竹花幽默地答道:“哟,大医生也是要吃粥饭活命的,他不该做,你说谁该做的?”

张汉年笑着说:“这你们就不懂了,黑才是健康的标志。”

“哦,生得黑的就健康,竹花生得这样白皮细肉的就不健康?听说非洲人个个都黑,你该去娶个非洲女人回,把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女人留给我们队的二大傻。”

人们一阵哈哈大笑。

张汉年说:“我回来休假,总不能坐在家里百事不做吧?其实干点活倒是蛮舒服的。”

一个说:“怪不得人家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看竹花勤快汉年也勤快。”

另一个说:“俗话说了,一个床上不睡两样的人,这倒是真话。”

说着说着,她们就把话说邪门了。

“你这说的是啥话,他们要是一个样的人能睡在一起?”

另一个不服:“怎么不是一个样的呢?”

另一个打着哈哈说:“你家里男人跟你是一个样的?你也长着你男人那玩意儿?”

女人们一阵疯笑,竹花笑着推了一把张汉年:“快走快走,她们越说越邪了。”

他俩逃也似的走了。

就在他们身后,有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在看着他们。

据生理学家发现,动物界最可怕的武器不是动物的爪子,头上的利角,而是眼睛。眼睛的可怕足以击退许许多多的天敌,许多的敌人最怕的是眼睛。处在一个不被信任和歧视的氛围下,人的眼睛也会流露出这种敌意来。

人类眼睛的外形大同小异,都是一个透明的晶体,但却蕴藉了不同的心态和内涵,眼神来自于不同的灵魂的深处。折秀英原本也有一个清澈的眸子,一颗善良的心,但正是世态的炎凉,人情的冷漠,让她的眼睛变暗淡了,继而混浊、冷酷。但是,有时候,她的眼神又表现得很无助,很无奈,甚至看上去有些痴呆。

折秀英跟在竹花夫妻俩后面,见没有人的地方,她大步走上前去,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来。

“哎哟,这不是张医生吗?你是做啥事去呢?”她假惺惺地关心道。

张汉年停下来,望着她,也淡淡一笑地说:“我放了几天假,今天去帮她垄一下地。”

竹花难得见到她主动给他们打招呼,也很热情地说:“嫂子,你这是做啥事去?”

“我也是去地里看看。”

“现在地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你去看什么呢?”

“看你说的,现在的野鸡野兔那些东西就像有的人一样,瞒着人的眼睛就害人,没东西吃它就到处打洞。”

竹花笑着说:“那你也不能总是在这儿盯着它呀?”

她话里有话地说:“说的也是,人也有打盹的时候,那畜生要是害人看是看不住的。这也好比那些爱偷汉子的婆娘,丈夫丈夫,只管一丈,远了就管不够了,趁男人不在家就给自家男人带绿帽子,给野男人生儿子。”

一句话说得竹花和张汉年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折秀英见他二人不答话,又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我的话说得不对吗?”

竹花听出她的话是夹枪带棒冲她来的,心里一阵慌乱,脸也不自觉地发起烧来。

张汉年也嗫嚅着说:“你看你,说着说着怎么就扯到这些事上来了呢?”

折秀英哈哈一笑说:“你看你们,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当起真的来了?哎,张医生,我可要给你敲个警钟,你别光在外面图舒服不回家哟,搞得不好,她耐不住冷清在家里给你养个汉子哟。哈哈哈……”

她一路打着哈哈地走了。

竹花默不作声地朝前走着,她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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