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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每营出虏数十骑,散若列星,圜靖虏之营,或进或退,或攻或射。靖虏令将士安坐,砺其刀箭,不发一矢。而谓众曰:'此贼若不大剉,则胆不破。'乃令通事饰以华服,若将领辨,因作胡语号于众曰:'兀那西山头上,狼头纛下,穿红的孛儿忽,那厮是个婆娘,领着一伙骚奴才,只会放羊。如今将西北营角开了,一齐上去,拿住孛儿忽祭旗,抢些马来大家受用。'言未绝,其攻骑忿骂星驰去报。靖虏知贼激动,开阵严待。贼乃选精甲五六千,各持短兵,团为一队,如铁山飞辊而下。靖虏笑曰:'贼堕我算乎!'乃令弓矢隐楯,而楯复蔽其神枪大炮,蹲甲而坐。外示轻敌,实欲使贼不测。

贼至二十步犹不动,待其兵刃相接,忽然齐起。弓箭手掣于两傍,挟而齐射,舞楯者冲其两胁,大炮神枪当中雨发,如击墙壁,无一炮一矢不中人马者。当前之贼欲避不能,在后之贼贪进不止,顷刻自相蹂蹈,血肉枕藉如丘埠。靖虏下令曰:'敢追贼者,斩!'乃使骁将白道山,擒其穿红贼首一人。审系孛儿忽麾下平章。靖虏令断其一臂,割去其发,粪秽其首,放归以辱之。

孛儿忽不胜忿辱,大呼驰下,亲当矢石,麾其十三营齐进。靖虏号令于众曰:'昔张巡许远以三千人守睢阳,古今称义,同侪有六王之褒,血食至今不绝。以我辈今日之战,又无城可依,兵且半之,众若一心,则巡远之功复成于目下。'众皆欢呼,无不一当百者。贼皆下马死战,彼此蹲甲交射,拳手相搏,贼之死伤被地,集矢如柴,人不能行。如此者三时而退,终不能得靖虏一卒。

至夜,靖虏谓众曰:'贼累不胜,乘此月暗,必来劫营。'乃令炮手数十,伏于百步之外,至半夜,果有千余贼衔枚而来。既入其伏,炮火齐发,营中复鼓噪之。贼惊走失路,其堕岩落水死者甚众。及日再出,四山悄然,并无一贼矣。将士皆喜,欲整队入堡。靖虏怒曰:'敢动者斩!'复令严阵以待。至已时,忽见黄尘涨天,贼自四山沟壑一时涌出,分数百队围靖虏军三匝。众皆称靖虏为神算。然贼亦不敢浪战,但相持而已。靖虏令军士为拳搏之戏,以示闲漫。一人失跌,两军皆笑。

至夜,遥见虏营举火,远近相应。靖虏笑曰:'虏遁矣。若假我精兵五万,今日机会,必得大捷。'至四更,闻虏营嚣声大噪,靖虏乃举炮鸣鼓,若将追者。贼遂不成军而遁,两山土民杖白梃逐之,贼所弃毡皮衣物、盔甲弓矢之属,举之连日。

初靖虏因行边遇敌,粮水俱乏,已有妙面二升,不忍独食,遂当风扬之,以示同义。及此围众,乃共以马之肉血以充饥渴耳。贼既退,乃振旅还堡。其孙钺迎拜,且泣曰:'公享破敌之功,钺负失利之罪,其忧喜之情,天壤悬绝。'靖虏下马,拉钺之手而笑曰:'予之功,公之功也;公之罪,亦予之罪。'尽以擒斩共之。"其高翔备谈俱悉,而李公倾听不倦。

行话间,乃至婆罗堡矣。李公既入馆,惊悚叹咤,不更衣不泽面,复呼翔问曰:"兹战之后而许靖虏授何升赏?"翔曰:"无。但以孙钺失利、靖虏破敌作一事奏之,故两质之而矣。"李公复惊曰:"兹事谁为之主?"翔曰:"初发于靖虏,长者之言,既成于总制者,遮掩失利之计耳。"于是李公抚膺仰面大呼曰:"皇天后土,岂期堂堂之世而秦岳之事复见于今日耶!"遂忿书一律于壁,掷笔于地,大叹一声,就枕寝矣。其诗曰:

落日沙场驻马时,为怜鹬蚌此相持。

众拚一网龙荒尽,独保全师虎口归。

死里致生虽幸事,寡能敌众是男儿。

可怜万里天门远,谁向重瞳说是非。

寝既熟,梦二人,一乌帽白衣,一武弁介胄,于前揖而告曰:"公巨儒也,胡为行事草草,几陷我等于罪责。"李公惊而视曰:"叟等何人?又有何罪责之说?"叟曰:"吾等乃此处山灵河泊也。因公忿恨,气冲天府,遂感九天游察使者降此。更读公诗,详靖虏之忠迹,谓吾等不能扶忠抑邪,善恶失报,欲填吾等于天宪。吾等告游察曰:'曩者靖虏一闻孙钺被围,即不怀生,更欲捐躯报国。吾等奔诉天省,蒙差六甲九游,为其助威作气。太上复吹金光,化为烟云,以卫兵刃。不然焉有以一千五百骑而败二十五万强虏,又杀虏死伤数千而不损一卒者乎?况向日烟云,至今未散,可照。'其游察使者不即允信,系杻吾等。先案烟云,更查天省,玄案相同,方释吾等之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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