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三 话说陶然亭(5)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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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聊天的时候了。胡子提议今天往西边转转,那里有个幽静所在,而且他有点东西给大家过目。

过了白石桥,绕过云绘楼,转过一道山口,步入一片园中之园的草坪上。这里密密种了些云杉、雪松、柑桔、冬青。胡子并不停步,领着大家照直钻进雪松林里。找一块宽敞地方站稳,从他的蓝书包里拿出一个报纸包。打开报纸,取出一轴画卷,抬手挂在云杉上。

这是一幅国画,画的只是一棵青松和一只雄鹰,那鹰却是展翅飞翔着。边上题着字:“丙辰清明后二日,有感而作,一粟左手。”

老管像被电一击,呆在那里了。将军过去拉住胡子的左手,眼睛湿润起来。“天安门前那一幅真是你画的,你真是华一粟,你的左手真……”

“我的左手是你给它生命的。一年多来你旁敲侧击,总是启发我,鼓励我。我不想再对你隐姓埋名了,叫你看看,叫你放心……”

“是叫总理老人家放心!”将军说,“我们没权利放弃自己责任,年轻人都走到我们前边去了。”

茶镜不声不响,从书包里掏出一支牙色的箫,靠在树上,呜呜咽咽吹出支送葬曲。老管顿时想起了在天安门广场听到过这个调子。将军和胡子把脸转向茶镜,屏声敛气听他吹奏,可是茶镜没有奏完,把箫夹在腋下,摘下眼镜,去擦眼泪,箫落在草坪上。胡子赶紧捡起来。他看看箫上刻的字,拍拍茶镜的肩膀说:“这箫是你自用的?”

“是的!”

“你是箫子良?”

“不错。”

将军和老管把疑问的眼光投向胡子,胡子说:“京剧界的老前辈,给梅先生、程先生保了多年弦的,总理很赞许过。”

“他们掰断了我左手三个指头,”箫子良说,“我已经发誓至死不摸乐器了,可天天听他开导,我活了心;见你咬着牙练拐杖,我动了情。这才下狠心练我的手指头,现在弦还不能拉,可吹管可以按眼了。”

胡子问将军:“你对我们这么关心,是不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我就知道你们是中国公民!”将军说,“有权势的一伙不会往这里凑。真正的反革命不敢往这里凑!我只是尽了个革命同志的义务。习惯使然,没有特别用心关照哪一位呀!”

胡子问:“能不能让我在画上题个款,送你作纪念呢?”

“画我保存,将来送给配得到它的人,我的名不值一题,要写就写革命者三个字吧。”

胡子从书包里掏出墨盒毛笔,题了“献给革命者”几个字,卷起来交给将军。老管心里一动,把那瓶酒也掏了出来说:“这个也交你保管。”

将军问:“什么意思?”

“我,我决定把我中断了的一项研究再拾起来,那是一种新酿造法。将来有了用那种方法酿的酒我再拿一瓶来,两瓶放在一起,请你们品评。”

将军接过酒,用力地抱住老管说:“我说没有可供消磨的时间,说对了吧?”

在那一年十月的狂欢日子里,游行队伍经过陶然亭墙外,都看见土山上有一支小小的啦啦队,一个挑着国画,画的是被绳拴着的四个螃蟹;一个拉着二胡,奏的曲子叫“大得胜”;还有两人各执一面三角旗,上边写着“高兴”、“痛快”。

中央某部的队伍经过这里时,人们骚动一阵,大声地朝那四个满是白发的人喊起来:“老书记、老书记、老书记!”拉弦的、举画的和一个打旗的全把疑问的目光投向穿旧军装的那一个。那位老人两手高举,连连点头示意,满脸泪痕,连山下欢呼的人看得都擦起泪来。

这四个人如今仍然准时在小松林中相会。但是已经把闲谈的节目取消了。他们都很忙,没有时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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