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许是见我面色实在难看，不着痕迹地小声补充道：“微臣的意思是说，皇上目下情绪上不宜有过度的起伏。”

“洛英姑娘。”先前一直不言不语的那个妃子忽然开了口，“如果这次皇上因你而出了差错，你怕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听着她的话，心底忽地涌出一丝怒意，但毕竟是我有错在先，再者她的话也在情理之中，我只好先委屈一下自己的膝盖，跪着道：“洛英罪该万死，请娘娘处置。”

我告诉自己，这不是在给她下跪，而是在给朱由校下跪，从而尽可能地弥补我对他的愧疚之情。

我默默地跪在地上，忽然掠过一种想笑的冲动，最早我是在御花园被皇后命令下跪，再后来是向慧慧道歉时下跪，现在是为自己强闯乾清宫给他的妃子下跪，哎呀，还真是的，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他的太多，这辈子不得不把一部分亏欠偿还在他的女人身上了。

“你还有脸笑。”一个极为刺耳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我怎么能笑呢，我赶忙收住那些糊涂心思，又一次低下了头，我这是不是太没骨气了，动不动就低头，跟战犯认罪一样。

眼角的余光无意间发现，她正用一直极为冷厉的眸光盯着我，这哪里还是刚刚那个愣在当场一言不发的女人呀，“即便你是内阁首府孙承宗的女儿那又如何，皇上要是真出了事情，任你背后有谁撑腰，一样是死无葬身之地。”

我尽量保持住面上的平静，她说她的，我跪我的，井水水不犯河水。

“娘娘，这位姑娘也是实在担心皇上安危的缘故，您看皇上还病着，让她在这里跪着实在是多有不便呢。”太医见着眼前的气氛越来越僵，看了看妃子，又看了看我，打圆场似的开了口。

我充满感激地望向他，他的眼里写满了无奈。

“贱人。”闻声，我出于好奇地转过头去，可当我看清那张脸的时候，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那个人竟然是慧慧，而她此刻正对着朱由校的妃子骂“贱人”

因为过分惊讶的原因，我也不知道回头，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得出慧慧此刻是一脸疲惫的样子，可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她眼中的东西，她的眼中分明透着一股杀气。

慧慧在看到我的时候，脸色才稍稍柔和了一点，她打量了我几眼，很快又把冷的足可以秒杀对手的寒光全无保留地投了过去，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那个妃子的衣服，用力的一拽，愤怒之际想是抓住了妃子腰间的衣带，而刚刚的用力一拽，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

华丽的服饰瞬间从身上落下，此刻的她只剩下了一件纱制的中衣，全身上下几乎是毫无保留地裸露在外，她纱衣蔽体的样子，倒是不如不蔽，洁白的肌肤，凹凸有致的身材，那样的万种风情，再配上这看来欲盖弥彰的纱衣，在烛光下，在众人的眼中，无不泛起阵阵诱惑的光泽。

我傻傻地望着这一切，就像两个时辰之前自己见着袁梦和侍卫私通一样，那名年纪颇大的太医见此情形也是被吓得不轻——双眼睁得老大，一时间竟也不知最起码的回避，可话又说回来，问世间哪个男子见到现在的情形，还能淡定自若地恍若未觉。

众人皆醉吾独醒——这会子的慧慧就是处在这样一种令人不敢相信的状态当中，她无视我惊恐的目光，也无视老太医惊诧之余发直的眸光，而是又向那个妃子的位置走了两步，冷声道：“你这个贱人，还不给我滚出去。”

缓过神来的我，也顾不上去猜测慧慧今日失态的原因，而是赶紧跑到她身边，轻声道：“先前的确是洛英说错话了，被这位娘娘罚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因为我下意识地以为她这是为了维护我，可一瞬之后我就想明白了，纵使她有意维护我，那直接让我起来便是，根本无需对这个女人表现的这样疾言厉色，难道说这其中还有什么故事。怀着疑惑的心情，我看向了她，谁知这会子的她也在盯着我看。能感觉的到，这时的她，正在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凭着彼此间的默契，我分明读出了一抹欲稍加掩饰的嘲笑之色，她分明就是在说，你还真是天真，你还真是感觉良好。

里面的动静闹得太大，外头的宫女想必是犹豫再三后，纷纷走了进来。见着面前的景象，原先脸上所挂着的职业微笑，转瞬之间就变得僵硬，看着她们脸上僵硬而扭曲的样子，真是要多渗人就有多渗人呢。

“还不带这个贱人下去。”慧慧面无表情地对着进来的宫女吩咐道，说着又微微抬脚对着那个白皙如玉的身子，狠狠地踢了一脚。视线中，那个白皙的身子微微一晃，竟然就这样倒了下去——她是不是被吓晕了。

进来的宫女哪里见过这阵势，但各个瞧着慧慧目中毫不掩饰的凶光，纷纷低下了头，按着吩咐把地上的妃子抬了出去。

“你也出去吧。”慧慧对太医淡淡道，“记住忘记你今天所看见的一切，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一会儿别忘了把给皇上的药送来，另外告诉外头的宫女，谁也不许进来。”这算不算是眼睛乱看耳朵乱听的代价呢，太医上前匆忙地行了礼，逃跑似的离开了。

转瞬之间，寝殿里又剩下了我和慧慧，以及病榻上昏迷不醒的朱由校。每遇这种时候，就像事先安排好的电视剧情一样，接下来必然要伴随着一个天知道到几时才是尽头的冗长沉默阶段。

然而这一次却注定是个不折不扣的例外，“我刚刚是不是太失态了，没有吓到你吧。”仅仅一会儿的功夫慧慧的声音又恢复到了那种我相当熟悉的温暖感觉。

“没有。”我赶紧摇头，强迫自己走出刚才的惊惧，迅速镇定下来。

“还说没有。”她轻轻叹了口气，眸子里含着满满的倦意，“有些话我不知道能不能和你说，可是若不和你说，在这里我似乎就没有可以诉说的对象，但是”她状似无意地将视线转向躺在榻上的朱由校，想是为了掩饰情绪在眸中的波动，接着起先的话：“但是依着你的性子听到之后内心怕是又会一阵翻涌，但是我私心里想着你还是应该知道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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