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我看了看古琴又看了看高高在上的朱由检：“难道还真的要臣妾献丑吗。”

“怎么。”朱由检的嘴角噙着一丝古怪的笑容：“难道你不会，你以前可是对朕说琴棋书画你是样样精通的，其他也就罢了，可唯独这琴朕还从未听过呢。”

“秀英，你就别再谦虚了，当着大家的面，好好弹一首曲子吧。”不知何时，张嫣的目光也投向了我这里。我默默低下头，悄然躲开张嫣的眸光，我知道张嫣这个时候是希望我能够用一首曲子，一举挽回朱由检的心。

“怎么这样扭扭捏捏的，还是在吊大家胃口不成！”张嫣又适时地加了一句。

是呀，吊大家的胃口，原来张嫣以为我这是在以退为进，可是只有自己知道，对于弹琴我真真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那个时候，虽然是得了大神的相助，只是如今过了这么久，自己是否还会像从前那样顺手呢。

这个时候，张嫣连续催促了我两次，想来已然是不好说什么了，朱由检冷着一张脸，皇后则是在那里不说话，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至于其他的妃子，都是默默地将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

“你到底会不会呢，还是说当初你蒙朕来着。”朱由检耐不住性子，又一次发问。

忽然有一种被人蔑视的莫名感觉，我抬起头，定定地望着朱由检：“我当然会，谁说我不会了。”

结果，朱由检的回应倒是也简单：“那就弹一曲，让大家见识见识。”

我大着胆子当众白了他一眼：“弹就弹。”

说完这句话，我便默默地坐到了古琴边上，一面让心赶紧静下来，同时思虑着究竟应该弹哪一首曲子呢，最好这首曲子还能自然而然地表达出什么。

一番思考下来，我选定了曲目——《白头吟》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我的手试探性地拨动了琴弦，一下，两下，三下，渐渐地我发现那就好像是我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

我一面弹奏着，一面用心感受着这曲中含着的淡淡忧伤，想是因为在如今这样的处境之下，对这曲中的情感真的是可以有所体会，弹的也是愈发的有感觉。记得两年之前，自己初弹这首曲子的时候，仿佛只是两只手在琴弦上机械地拨弄来拨弄去，而如今时移世易，虽说只有两年的时间，我的心却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一般的巨变。

这首曲子，是汉代的才女卓文君所创。当时她的夫君司马相如在发迹之后，便开始流连于风月场，迷醉于百花丛中，致使两人感情日益疏离，最终生出纳妾的想法。

后来卓文君深感痛心，便创作了这首曲子，丈夫司马相如听后，忆起当年夫妻之情心生悔意，再无纳妾之意，于是两人便从此和好如初。

我在这个时候弹奏这样一首曲子，其中的用意，我想朱由检自然是明白的。

手上拨弄着琴弦，时而是那种毫无掩饰的幽怨，时而又是那种拼命隐忍却是不能的悲痛。手上一面弹奏着，同时又想着卓文君与司马相如之间的纠葛爱情，再联系起我与朱由检之间的分分合合，真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呢。

是以一首曲子弹下来，真真是做到了人融曲，曲达情，而情又映人的极佳境界。

一首《白头吟》总算是弹完了，周围安静的可谓是针落可闻，而我则仿若是入曲太深，简直是难以自拔。

“田妃，你怎么弹这样的曲子呢。”过了半晌，朱由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略带感叹地问。

我渐渐走出曲子，苦笑着答了一句：“怎么，这样的曲子不好吗，还是说我弹奏的不好呢。”

“当然不是。”朱由检几乎是第一时间摆了摆手，轻轻地说：“这曲子弹得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只是这样的时刻，这首曲子多少是有些悲伤，与这宴会的气氛不符。”

“不应景。”心头莫名地气恼起来：“皇上只让我弹琴，我可管不着什么应不应景的，再说了大家真正觉着好听，是不会在意什么应不应景的。”

我也知道，我这次又是当着众人的面顶撞了朱由检，一时想说句话，缓和一下现在略显微妙的气氛，可是思来想去却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只好是求救地看了看袁贵妃，我想她或许会明白我的用意吧。

果然，袁贵妃冲我轻轻颔了颔首，随即起身道：“皇上，咱们在这里是听田妃妹妹弹琴的，只要曲子弹出了意境也就是了，至于这究竟应不应景。”袁贵妃稍稍停顿了一下：“臣妾看来，这倒是不大要紧的。”

“袁妃说的不错。”这个时候，张嫣也忽然插了一句：“毕竟刚刚就是哀家，都听得觉着动心爱怜了，你们说呢。哀家看来这样的曲子，倒是比先前的那些莺莺燕燕要好上许多。”

这个时候，太后发了话，包括皇后在内自然都是不好说什么的。

我抬起头，看了看皇后，脸上虽然也是浅浅笑着，可是心里的那种怒气也一定是不言而喻的。

我默默注视着皇后，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竟是不由自主地带出一抹挑衅的笑容。

“秀英，你过来。”朱由检伸手指了指我。

“皇上，您是在叫臣妾吗。”心下起伏不定，说出去的话都是感觉飘飘忽忽的。

“不是你，难不成还是别人。”朱由检不着痕迹地瞪了我一眼，眼中带着一丝隐隐约约的宠溺。

“皇上叫你还不过去。”太后轻声催促。

张嫣都已经发话了，我也不敢再有所耽搁，于是赶紧向朱由检的身边走去。

至于皇后，我想她一定是气疯了，我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的田秀英了。我一定会借助这次宴会与朱由检重修旧好，在未来的岁月中给自己幸福。记得白头吟里有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想这个人，我真的已经找到了。

我缓缓地走到朱由检的身前，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刘妃。

朱由检也看了看刘妃，刘妃再怎么样，这个时候也是明白的，只见她缓缓站起身子，沉着一张脸走了下去。而我，则是堂而皇之地坐了过去——以一个妃子的身份，坐在了朱由检的身边，逾越了皇后，更加逾越了张嫣。

“怎么都流泪了。”朱由检压低了声音问。

“太投入了。”我低低地回应道，同时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是真的还是假的。”朱由检依然是压低声音，略带讽刺地问。

要是换在以前，我必然会伸手去掐他，然而今天我却是没有这样做，不是因为顾及这下面的无数双眼睛，而是因为的心境真的是有所改变了。

我沉默良久，缓缓吐出一句：“这首曲子弹得好，实在是因为我的心境与曲意相投，若是换了其余的曲子，当然也是能弹的，可是意境自然是要差了不少。”

“你说的不错，你的心境的确是与这首《白头吟》相符，但是那也是你自找的。”朱由检深深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强调道。

“田妃。”就在我沉溺于同朱由检的融洽氛围当中，皇后忽然淡淡地叫了我一声，猛然撕裂了这样的一种美好的气氛。

“皇后，怎么又有什么事儿。”朱由检按住我的膝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皇后。

“皇上。”皇后缓缓起身，冲我不着痕迹地冷笑一下，转而又对朱由检道：“田妃妹妹前些日子不知何故，似是与皇上生出嫌隙，如今看到妹妹和皇上能够如此，臣妾也是高兴的不得了呢。”

“皇后当真是高兴。”朱由检一面死死按住我，一面对皇后道。

皇后听了朱由检的反问，不觉一愣：“那是自然的。”

“朕与田妃的事情，似乎也不便在这里多说什么，且她刚刚一首《白头吟》弹奏的情真意切，朕心中实在是高兴，当然这于刘妃来说亦是有些尴尬的，然而你们皆是姐妹，朕想着也不会为此争一时长短的吧，皇后你说呢。”朱由检简直就是满口胡诌。

“是。”周氏缓缓地低下头，无可奈何地道：“皇上说的没错，臣妾想着刘妃妹妹气量大，也一定不会计较的。”

弄了半天，我才算是搞明白，原来皇后此举，是为了替刘妃打抱不平，从而让我面子上也不好看。

“多谢。”我拍了拍朱由检的手，低声道。

“至于从前的事情，咱们有的是时间以后慢慢说，左右此时此刻朕会给你这份体面。”朱由检微微一笑。

“田妃，你这曲子是哪里学的，能弹奏出那样的意境，想必教授的一定不是凡人吧。”张嫣嘴角微微上翘，问的漫不经心。

“当然是臣妾母亲所授。”我努了努嘴，笑盈盈地道。

“那你母亲想必也是一位才女呢，前些天不是进了宫，今日的宴会怎么不见她人呢。”朱由检环视四周，显然是没有瞧见薛氏的影子。

“不是在那里吗。”我淡淡笑着，伸手指了指薛氏的位置。

朱由检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淡声道：“若不是你提醒，朕都没有在意怎么那里，还藏了这样一位高人呢。”

我适时地接过朱由检的话，满面堆笑地道：“母亲，皇上夸赞你呢，还不快过来见驾。”

薛氏挪了挪步子，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我的心跳突然加快，我不由拿眼去打量薛氏，就是说不出来她哪里好像是怪怪的，而这样的一种感觉却是，在我一见到薛氏的时候就缓缓生出的。

此时此刻，这样一种怪怪的感觉，无疑是达到了顶点，我想这会不会是第六感呢。

我晃了晃脑袋，悄然掩饰住所有的情绪，抬头去看薛氏，薛氏人倒是站起来了，而面上基本是没有表情的，她显得很紧张很惧怕，难道是因为被朱由检叫起来回话的缘故吗。

“皇上。”我在朱由检耳边小声道：“臣妾的母亲可能是面圣太过紧张，皇上千万不要怪罪。”

“无妨。”朱由检沉声应道。

“母亲莫要慌张。”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薛氏道：“见着皇上无须这样紧张的，您这样反而是让皇上心中觉着不自在呢。”

“民妇不敢。”薛氏一脸严肃地应道。

“母亲。”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只能先当薛氏是紧张：“皇上可是什么都没说呢，您这话说的倒像是请罪了，且女儿自小就在您身边，母亲你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性子呢。”

“既然你母亲非得这样，那朕就不难为她了。”朱由检摇了摇头，沉声道：“薛氏，你且坐回去吧。”

“是。”薛氏连连点头，面上凝重的神情，就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莫非她先前真的就是因为紧张，而这个时候算是可以如释重负了，脸色自然就好了。

“慢着。”朱由检忽然出言叫住薛氏：“对了，秀英如此了得的琴技真的是拜你所赐。”

薛氏低着个头，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明明就是回一句“是”就可以了结的事情，她这是怎么了，她之前可是还提醒我要防备身边人呢。

就是几天的时间，同一个人为什么水准就差了这许多呢。

我越看越是害怕出问题，于是急忙起身，迅速走到朱由检身边，拉着薛氏道：“母亲，您今天是不是身子有些不适，要不要女儿陪您出去走走，稍稍缓一下。”

“是啊，要不然你就带你母亲去外面走走，或者立即让人去请太医。”朱由检略带关切地道。

“那倒是不用了。”我摆了摆手，又向朱由检福了福身子：“那臣妾先带母亲出去走走。”

“薛氏。”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皇后忽然冷不丁插了一句：“薛氏，你的身子真的是不妥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皇后声音不高，语速又快，若是不在意听，便很有可能被忽视了。

这个时候我的手恰好与薛氏相握，我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

“怎么了，母亲怕什么。”

“带我出去，否则对你我都不好。”薛氏握紧了我的手，一本正经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