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你现在是很生气了。”朱由检一脸玩味地打量着我。

“当然。”我轻哼一声，双拳紧握，算是用肢体语言进行进一步的强调：“我原先是怀着歉意来的，可是事实却是我被人给耍了。”

“也不尽然吧。”朱由检神色如常，语气平淡。

“怎么说。”我横了他一眼，讽刺道：“难道我说错了吗，皇上这样曲线救国的做法有意思吗，为何不直接来告诉我。”

“告诉你。”朱由检眉毛轻蹙，凉凉地开口：“要是不这样，你能想的明白吗。”

“这个……”我顿时无话可说，要不是亲耳听了，我哪里会想到那些，不得不承认一点，两人的话的确让我意识到许多问题。

“所以。”朱由检凝视着我，一脸认真地道：“女人，不要轻易下结论。”

闻言，心里总是挺不是滋味的，于是低下头不想说话。

“你现在是不是很生气。”朱由检忽然又问。

“不敢。”我抬眸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明明就是在生气，却还在这里硬装！”朱由检冷哼一声，面沉如水。

呵呵，对于他的话，我索性就当没听见好了。本来是挺好的气氛，怎么莫名其妙地成了这个样子。

“最不喜欢这种表里不一的人。”半晌之后，朱由检忽然不冷不热地冒出这么一句。

“弄了半天，倒是我讨皇上生气了。”我冲朱由检呵呵一笑，见他没有回应，我索性又道：“既然在这里碍眼，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结果朱由检还是坐在那里半天也没有反应，我无奈地吸气，掉过头就走，这个家伙的性子真是古怪，甚至让我觉着有点儿无理取闹的意思。

我定了定神，又向他欠了欠身子，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低沉的男声在我的耳后想起，闻声脚下步子不由一滞。

“这乾清宫可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我没有回头，只听他声音冰冷，倒是不用再面对那一张阴沉着的脸，给自己气受。

“那你到底要我怎样。”我依然不回头，忍不住又向前迈了几步，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说起来是他帮了我，这个时候要是只因为他的蛮横而就此离去，似乎也是说不过去的。

“朕想替你消消气！”朱由检忽然缓了语气。

“什么意思！”我回过头，定定地望着他。

“来人。”朱由检扬声吩咐：“把桃红，柳绿带进来。”

桃红，柳绿，想来就是那两个宫女。

这个名字，真正是土的可以了。

“叫她们来做什么！”我淡声询问。

“一会儿你不就知道了。”朱由检并未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停留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我隐隐觉得，很多时候他这样笑都意味着四个字——计上心头。

一瞬间，空气仿佛静止了，我也不说话，他也配合着我保持沉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就听殿门被人轻轻打开的声音。

我深吸口气，下意识地去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进来的正是桃红柳绿。

两人这里刚刚微微欠身，嘴里还未及说话，朱由检却已淡淡地开了口：“你二人可知罪。”

“奴婢不知。”，不知道是桃红还是柳绿，竟然大着胆子应了一句。

呵呵，就是我都替她们感到着急，敢在朱由检面前这么说话，简直就是找死，到时候要是惹怒了朱由检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大胆。”朱由检猛地一拍桌子，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双眸中像是蕴藏了无数把飞刀，此刻正一股脑地向那个宫女飞去：“大胆，还不跪下。”

“奴婢就是不知道啊。”妈呀，，那个家伙居然还应答的如此坦然，拜托你要不要命了。

放在以前我或许会觉着她是不惧君威，现在看来这整个就是一死脑筋加二愣子啊。

“你以为自己是谁，就凭你刚刚的话，朕马上就可以要了你的命。”朱由检厉声呵斥，神色冷厉，就是作为旁观者的我看了都有点儿害怕。

“皇上求求你，饶了柳绿吧。”这时候跪在边上的桃红忽然说了一句。

“你凭什么让朕放了她。”朱由检瞪着她，一字一句地道。

“田妃娘娘，看在奴婢二人服侍你一场的份上，还请您给皇上求个情吧。”柳绿这会子胆子还真大，居然巴巴儿赶来向我求助了。

再一想起刚刚这个宫女的表现，简直就是自讨苦吃，我本就惹得朱由检不快，此时再为了一个宫女出头，那显然是吃力不讨好的。

她跪在地下求我，我只当是没有看见，整个人站的笔直，看都不看她一眼。

最后她把我弄烦了，我只好硬生生地憋出一句：“她那是自讨没趣，你还是快快向皇上认个错吧，免得被你这个蠢货姐妹连累。”

“是。”她轻轻应了一声，转而又对朱由检道：“皇上，奴婢知错了。”

“向田妃娘娘认错，而不是朕。”朱由检把面一沉，说话的同时又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是了，这两个人是来向我道歉的，弄了半天事情又到了我这里，难怪朱由检说什么是要我消气呢。

“奴婢知错。”小宫女想是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此刻向我认错的时候，声音已然颤抖到了极点。

“起来吧。”我掠她一眼，平平静静地道：“以后就跟着本宫吧，若不是你俩在那里直言不讳叫我听见，我恐怕还稀里糊涂地自我感觉良好呢。”

“来人。”朱由检又一次扬声吩咐：“桃红知错不改，拉出去杖毙。”

杖毙——这个词像是带了自动复读的功能，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朵里重复。

“慢着。”我似乎已经冷眼旁观了太久，对朱由检苦笑道：“何必呢。”

“你为她求情。”朱由检神色轻松，仿佛是不可置信，竟是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愿意。”

尽管心里明白她这是在自讨没趣，但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要在自己面前凋零，我是万万不能忍受的，所以还是开了口为她们求情。

“既然你都没话说了，那朕还计较什么。”朱由检纵声朗笑，神色在一瞬间恢复如常。

“你们俩都下去吧。”我瞧着这两个被吓坏了的宫女，心里有点不落忍。

不过两人还是有些不同的，桃红是真的吓怕了，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而柳绿似乎是没有多少惧色，单从这一点上看，我就觉着这个宫女和别人有点儿不一样。

两人走后，朱由检忽然开口道：“秀英，你觉着怎么样。”对了，他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以后千万记住自己是田秀英，秀儿的名字不许再用了。”

“什么怎么样？”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这两个宫女呢。”朱由检望了望殿门，不疾不徐地道：“这就是朕为你挑的两个宫女，只是这个方式有点儿特别。”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我好像又被他给耍了。

“你就是有意等着我求情。”我皱起眉头，略微低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要忘了，若不是你刚刚替两人求情，她们就真的会死的。”朱由检撇了撇嘴，淡淡地提醒，就像是在说一个于自己而言无关痛痒的笑话——诚然，于他来说可不是无关痛痒的。

“刚刚柳绿那不要命的劲头，也是被你默许的了。”我顺着他的话，冷声质问。

朱由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半晌之后才冒出一句：“现在这个还很重要吗？”

我被他堵得无话可说，的确是不重要了，反正这两个人已经去了我宫里，现在再纠结这是否默许的问题，显然是没事找事的。

想着柳绿之所以敢那样，多半是朱由检事先默许，或者是猜度着朱由检以及我的心思而这样做的。

可话又说回来，要是我刚刚不去求情，那两人想必是活不了了，拥有这样的胆气，敢于让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上的宫女怕是不多见的。

若不是我终究狠不下心来，若不是我明白这一切其实和我脱不了干系，试问今日的我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宫女去求情，而且还是那么一个看上去死脑经的人。

想到这里，思绪不由捎稍停滞了一下，柳绿死脑经吗，我看不然吧，临走前的那个眼神总是不假的，现在我也说不上来，总是感觉这个眼神叫人瞧着不安。

我忽然有了一种感觉，比如像年伊这样的女强人，若不能成为朋友，那便是自己身边的隐患。

以前我希望自己身边，有那种凡事可以彼此商量的人，现在我的观点却是变了。首先满足这样标准的人，必然是得有一点儿心机的，面对这样的人我是否又有足够的能力去驾驭？

“想什么呢。”朱由检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的近前，自然而然地捉住我的手，另一只手轻轻触碰着我的眉毛：“眉毛蹙成这样了。”

“没有啊！”我第一反应必然是掩饰。

“表里不一。”朱由检手上稍稍加了一点儿力气，轻笑着调侃。

“你这是间接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我挑了挑眉，直截了当地道，当然用的是玩笑的口吻。

“真要布眼线，哪里用的着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沉默半晌，朱由检嘴角蓦然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与此同时手也是顺势松开。

说这么句话，原来是想着借此转移话题的，但是这个效果好像和我预想的是有差距的。

我一时未置可否，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过了会子，见朱由检还是不说话，于是只好向他欠了欠身子，转身离开了，也免得杵在这里自讨没趣。

还好，这一次朱由检没有再次阻拦，以一种极度沉默的眼神，目送着我离开。

出去的时候，正准备自己回去，哪知暖轿已经等在了那里。

我正打量着暖轿，已经有宫女上前向我欠身行礼，说是年伊专程派她们来的。

闻言心下一喜，高高兴兴地坐上了暖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