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外面听见小太监的声音：“午膳再过半个时辰就要送来了，您说现在倒是要不要。”

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我第一时间就在心里完成了换算。

一个小时，也就是说我还要饿足足一个小时，简直就是要我的命啊。

但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我也不好表现什么，只是抬起头看他一眼，淡淡道：“皇上的意思呢。”

“现在就上膳。”朱由检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扬声对外面吩咐。

“是。”就听外面的太监轻声应道。

接下来的时间说起来就有点儿难熬了，先前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这个时候只能是大眼瞪小眼，心心念念地等饭。

“累了就在边上坐一会儿。”朱由检指了指边上的锦凳，仿佛是不经意地道

“多谢。”我冲他点了点头，这时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从进来到现在不是跪就是站，屁股硬是没有坐下来过。

我本已走出去两步，但想了想还是应该给他行个礼。

心道：无论对他的印象如何，情感态度如何，这种基本的礼节可是万万不能忽视的。

哪知我这里刚刚屈膝，忽然就觉着脚下一软，整个人转眼就要摔倒。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以为我已免不了要和这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一个如闪电般的身影已经是绕到了我的身后，从腰后一把揽住了我。

想是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结果脑袋一晃，再听得几声响动，原来是头上唯一插着的簪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掉了出去。

无奈，今儿自己是素颜前来的，所以这头上也就插了这么一根簪子。

这会子簪子掉了，头发自然是通通散落了下来。

“怎么不当心一点。”朱由检依旧从腰后揽住我，轻斥道

“快放开我。”猛然想起这个时候自己和他貌似正保持着一个极度暧昧的姿势，于是赶紧想要挣脱。

“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呢。”朱由检仿若是没有听见我的话，依然故我地追问。

我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站了那么久，腿软了不行吗。”

“行。，当然行。”朱由检微微笑着，重新让我站稳：“去边上坐着吧，一会儿等着吃点东西。”

“哦。”忆及刚刚的那一幕，不由觉着既羞又囧，遂再也不敢停留，迅速地转过身子，垂着头向前走。

“皇上膳食已经准备妥当了。”一个太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是不是现在就送进来。”

“进来吧。”朱由检面无表情，口气平淡。

太监领着两个宫女端着膳食走了进来，朱由检抬头瞥了一眼，沉声道：“你们都下去，东西就放在这里。”

“是。”三人齐声应道。

“还不过来。”朱由检冲我抬了抬下巴，没好气地道

“哦。”我应答的很是生硬，等我慢吞吞地挪过来的时候，好像又发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为什么只有一副碗筷。

不对，似乎还有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为什么我的头发还是蓬乱的。

现代人都不敢顶着一头乱发出门，更何况是在古代呢，这甚至都可以和衣衫不整联系起来。

哎呀，我和朱由检又是两人独处殿中，这次可算是丢大人了。

“你到底吃是不吃。”朱由检拿眼横我。

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但是又不好和他解释什么，同时又惧怕他探究的目光，是以头低的简直是要到了极点。

“你做什么呢。”朱由检轻哼一声，眉毛轻蹙：“没人叫你认罪。”

我稍稍抬起头，但是依旧是一言不发。

“你是想吃东西，还是想让自己的脸变成红苹果，然后来给朕吃。”朱由检想是忍不住了，他除了没有大笑出声以外，笑意已经布满了整张脸——当然那是一副看好戏的，贱兮兮的笑。

“我吃还不行吗。”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彻底是无力了。

“这菜肴做的精致，朕也觉着不错。”说着他已经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我本来是要伸手去拿碗筷的，结果却是扑了个空，手就这样尴尬地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闹够了没有。”我稍稍用力，对着御书案拍了拍，愤愤道：“这样的戏耍难道不觉着很无趣吗。”

“谁戏耍你了。”朱由检挑眉，似是很无辜的样子。

“碗筷在那里，自己去拿。”朱由检伸手指了指我刚刚坐的地方，语气平淡：“你以为他们只备了一副碗筷不成，真是好笑了。”

“呀。”我惊讶地看到，那里真的是放了一副碗筷，想想也是，这宫里人做事哪里会出现这样的小纰漏，可是自己居然没有见到，没有看到也就算了，结果还巴巴儿赶来找他讨说法。

天啊，这脸可算是丢大了。

一番折腾下来，总算是开始吃东西了。

然而经过了刚刚的事情，我哪里还会有吃东西的兴致。

最后的结果是，我只匆匆应付了几口，便直接将筷子丢到了一边，平平静静地道：“我吃饱了。”

“先前那么饿，这会子就吃这么一点。”朱由检盯着我还剩下的半碗饭，低声道。

“没心情。’我不由苦笑，坦言道

“既然没心情”朱由检顿了顿，慢条斯理地道，：“那就应该让愁绪消散。”

“怎么消散。”我微微一笑，倒是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喝酒。”朱由检两手一摊：“你意下如何。”

“喝就喝，谁怕谁。”自知酒量不佳，但我也想着尽快从刚刚的囧境中脱离出来，这话说的多少是有点儿意气用事的意味。

又过了一会儿的工夫，酒已经被端了上来。

朱由检先是自斟自饮了一杯，随即又替我倒了一杯：“还不快点接着。”

我接过酒，硬是撑着一饮而尽，就觉喉咙一阵辛辣刺激的感觉，转眼的工夫，酒已经全部下肚。

“这倒是爽快。”朱由检笑赞道，说着又给我倒了一杯。

一喝酒，人总是容易兴奋的，我一时倒是也顾不上自己那惨不忍睹的酒量，直接拿起来又是一杯下肚。

“给我。”两杯下肚之后，似是已经微微有了点醉意，我借着点酒劲，大着胆子直接伸手去夺酒壶，又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杯，和之前一样又是一饮而尽。

我现在开始知道，为什么许多人喜欢借酒消愁了，每当那种辛辣刺激的感觉，一次次经过你的喉咙的时候，人总是会莫名的兴奋，然后是莫名的感受到一种迷蒙的感觉。

也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在短暂的时间里，忘却了现实，忘去了你所要面对的一切。

人人都知道，借酒消愁愁更愁，但是每每遇到愁苦，又有几个人可以拒绝酒的诱惑。

我就是在这样一种清醒思考的状态下，一杯一杯地喝着酒的。

最终，由清醒，走向了模糊。

“够了没有。”这个声音有点儿模糊。

“没有，没有。”我嘴里舌头打结，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别喝了。”朱由检拔高声，一把从我手上抢过酒壶：“你还要不要命，一下子喝了这么多，究竟是想干什么。”

“废话，借酒消愁。”我近乎出于本能地胡乱答应。

“住嘴。”眼前的视线模糊，隐隐觉得他像是在发怒：“你现在什么都有了，到底还在愁什么，分明就是无理取闹。”

“你胡说。”心中顿时火起，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指着眼前这个略显模糊的身影，骂道：“你以为你自己是谁，我告诉你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决定我的命运，我是我自己，不是某个人手上的玩物，你一句话就可以改变我的命运。”我越说越是激动，言辞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我不要你高高在上的施舍，更不要你为我框定的人生。”

“你说够了没有。”一个冷厉到略显恐怖的声音，似乎在一瞬间让我有些清醒了。

我摸了摸头，拼命回想自己刚刚究竟胡言乱语了什么。

“朕再说一遍，一个女人休想既当BIAO子又立牌坊。”

“你胡说什么。”这个时候，我基本算是彻底清醒了，就算是早不清醒，听见那么一句话总也是给刺激到了。

“你还好意思问。”朱由阴沉着一张脸，一只手已经轻轻勾起了我的下巴。

“怎么了。”意识到自己刚刚可能是说了什么犯忌讳的话，这会子只能是勉强笑笑：“之前不是被这酒给闹吗，现在不是好了。”

“你少在这里装清高，不要朕的帮助，朕保证让你寸步难行。”朱由检根本就不听我解释，直接上来就是一记耳光。

我想躲，却是没有躲开。

不过，也正是这一记耳光，让我好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轻轻叹了口气，也难怪朱由检会生气呢，就是我自己都生气。我和他之间不就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吗，其实我们谁也不比谁清高，我又有什么资格在那里装清高呢。

如果朱由检这次没有帮我，或许我会带着绝望和愤恨了此余生。

结果朱由检帮了我，我现在还不是在这里埋怨吗。

原来，不论他怎么做，我都是不满意的，只是前者显而易见，后者是酒后吐真言罢了。

若不是没有这么多杯酒，就是我自己一时半会儿都无法意识到这一点。

纵使自己都拿捏不准的东西，又哪里有资格去要求什么，去指责什么呢。

“对不起。”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仿佛就是在膝盖落地的一瞬，眼泪也落了下来。

“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朱由检嘲讽的声音，居高临下的洒了下来。

“知道，我不该那么说，更加不该那么想的。”我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意，正色道。

“你喜欢跪是吧。”朱由检轻哼一声，依然是那种嘲讽的口气。

我不答话，我在想听着他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可以起来了。

“喜欢跪，那就一直跪着，直到自己厌倦为止。”朱由检狠狠地瞪我一眼，面露恨意。

“呵呵。”我自嘲地笑了：“我这真真是在自作自受，所以在皇上消气之前，我是不会起来的。”

原来，我不仅仅是在跟他赌气，还是在跟自己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