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睡得很沉很沉，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

我也因此而理所当然地错过了早餐时间，当然我也渐渐习惯了这样饱一顿饥一顿的生活。

记得以前在中学时代，班上是有那种中午饭基本不吃或者胡乱在路边摊对付两口的人，我一直觉着他们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是慢性自杀，只是如今自己也似要过上了这样的生活，现在觉着一切好像也不过如此。

不仅如此，我现在甚至还觉得，到了冷宫之后自己可以由着心性一觉睡到自然醒。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这样想的，还是说我是在苦中作乐，而这种苦中作乐实在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走出屋子，呼吸一下冷宫中的新鲜空气。

就好像死亡是一件最公平的事情，空气亦是如此，它没有因为冷宫的特殊位置而有丝毫的改变。因为冷宫地处偏僻且人烟稀少，我倒是感觉这里的空气比起他处，呼吸起来反而显得更加顺畅。

这两日的风有些大，常常是从早刮到晚然后又是从晚刮到早，在来来去去的风声里，寒冷悄然弥漫，让冷宫的冷字更加的名副其实！

冷宫的劣势也在这一天胜似一天的寒冷中，逐渐的暴露无遗。

没有炭火，没有足够厚实的棉被，没有任何足以抵挡这初冬寒冷的东西。

刚开始的两天还算是好的，约莫着是到了第四天还是第五天，我有点儿扛不住了，以前还会到外面走走，后来便一直尽可能地缩在里面不出去。

就如我想的那样，那个管事宫女的死最终还是传了出去，现在在这里管事的是一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女子，据说还是以前在张嫣那里伺候的。

我偶尔见过几次，可以确定的是我在张嫣那里从来没有见过她。

当然除此之外，这冷宫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二十五六岁，放在现代俨然是一个都市女青年的年纪，虽说在这里已经算是不折不扣的老女人了，但我还是会为她而感到惋惜。

于整个皇宫来说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人员调动，于她来说却可能是一生的耽误。

“你在这里想什么。”冷不防的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那个新来的管事姑姑，先前萎靡的精神顿时感到振奋许多，我立即起身，对她欠了欠身子：“姑姑好。”

“免了。”新任管事姑姑对我摇了摇手，示意我起身。

“姑姑今儿个怎的会想起来看秀儿。”我吸了吸鼻子，刻意打破了沉寂。

“不是刻意来看你，而是来和你说说话。”她轻叹一声，淡淡道。

“和我说话。”嘴角不由溢出一丝淡笑，口中道：“秀儿也想和人说说话呢。”

“那咱们算不算是一拍即合。”她的脸上亦是微笑着。

“听说你先前是皇上身边炙手可热的田妃娘娘。”管事宫女试探着问我。

我轻咬下唇，也不去否认什么，只是看着她，很是坦然地点了点头。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自嘲地笑笑：“现在真真是落毛凤凰了。”

心里暗暗感到一丝不悦，她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这宫里起起落落的事情多了。”管事宫女忽然漫不经心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轻轻颔首，也不知道她怎的突然这么说，于是随口迎合道：“这是自然的。”

“就是。”管事宫女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凭着我多年的经验，瞧得出她这显然是话中有话的，但是也不直接点破，只间接地打了一个擦边球：“姑姑心思深沉，秀儿倒是猜不透。”

“你当真猜不透。”管事宫女挑了挑眉，显然不太相信。

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坐等她的摊牌。

“好吧。”管事宫女无奈地撇了撇嘴，两手自然摊开：“那我就直说了。”

“请便。”我讪讪笑着：“就喜欢姑姑直来直去。”

管事宫女沉吟一瞬，慢条斯理地道：“你就不想离开冷宫。”

“我当然想，做梦都想，但是现在我是在冷宫里，哪里出的去。”我苦笑着摇摇头，很无奈的样子。

心里却是在盘算，她为何要暗示我出冷宫呢，我出去了于她而言究竟有什么好处。

“也就是说，田妃娘娘是想出去的。”管事宫女定定地看着我，一本正经地道。

“是啊。”我轻声应道：“但是我有心无力。”

“只要有心就好。”管事宫女意味深长地道。

我被她弄得有点儿烦了，想着你就是一个小宫女还跟我在这里兜圈子，你怕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吧。

“都说了，希望姑姑直言的。”我略微抬高嗓音，面露一丝不悦。

“很简单，我就希望你出冷宫。”这一次管事宫女倒是说得直接了。

“我出冷宫对你有什么好处。”我直接打断她：“而且你就是一个小宫女，你能帮的了我什么。”

管事宫女耸了耸肩，也不生气“我的确就是一个宫女，当然也帮不了你什么。”她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信息。”

“愿闻其详。”我翘着兰花指，口气淡淡。

管事宫女满意地点点头，肃容道：“想来皇上对娘娘还是有情的，到时候娘娘见到皇上的时候，也就是你的机会。”

不等我问，管事宫女又接着道：“我来之前听说太后娘娘希望皇上广积恩德，意图让皇上放出冷宫中所有的妃子，在宫外建几处宅子然后统一安养。按着太后娘娘的意思，冷宫里的妃子会逐一向皇上谢恩。到时候你不就会见到皇上了。”

我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那你告诉我这些，为的是什么。”所谓无利不起早，她这可是告诉了我一件天大的喜事，无异于给了我翻身的希望。

“好。”管事宫女的眼中立时闪过一丝喜悦，迅即便又恢复如常：“娘娘快人快语，实话说了吧，奴婢希望娘娘事成之后将我要到你身边伺候。”

“为什么不回太后那里。”我饶有兴致的问。

好么，又是一个想借机改变命运的人，就好像是当年的雪竹，试问这样太有心机的一个人我哪里敢用，到时候只要我真能出了冷宫重回田妃之位，再将她随意找个地方安置了也就是了。

“既然太后都把我派到了这里，自然也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她无奈地摇摇头。

也是，她的确是再无回去的道理。

一时之间，该说的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我和她之间也就自然而然地陷入了沉默。

我忽然好像很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之所以不会用她那实在是因为她太有心机，在身边放这样一个如此有心机的人实在是不安全的，试想一下我曾经不是也这般毫无顾及地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颇有心机的一面，由此及彼，别人听了会很放心吗。

看来在这个宫里，有心机是远远不够的，最重要的是要让别人瞧着你是没什么心机的，要让旁人不能轻易摸透才是最佳的。

“那今儿个就先说到这里了。”管事宫女忽然站起身来，我也跟着起身，对她盈盈一福：“秀儿恭送姑姑，希望一切就如姑姑所言，秀儿得以顺顺利利地出了冷宫，到时候姑姑也可以如了自己的心愿。’

“你快起来吧。”她赶紧扶我起来，口中缓缓道：“我希望到时候是奴婢向你行礼。”

“一定会的。”我轻咬下唇，一字一句道。

想是觉得一切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再无寒暄的必要，管事宫女缓缓转过身子，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我目送着她的背影，心里又升起了许多的感慨。

像她这样存了心机的女子，在宫里自然是不再少数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一点儿都不讨厌这样的人。她们不论做了什么，不过都是为了自己得以更好的生存，这样说来我和她们本质上并没有任何差别的。唯一的不同便是在于，我的起点远远要高过她们，如果我也是她们其中的一员，想必我也会怀着和她们一样的心思，做着和她们差不多的事情。

最后很可能还会被那些主子一脚踢开，就是因为你太有心机。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管事宫女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整个屋子里面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兀自在那里感叹着什么。

也就是在我和她此次长谈的第二日，最直接的变化是，她每晚都会过来给我送手炉。

语气极度谦卑，我这会子还没出去呢，但是她却是已经巴结上了，似乎害怕我成功之后一脚把她踢开。

我当然也就乐滋滋地接受了，管它呢，反正现在有东西过冬了。

大约又过了三四天的时间，就在我都开始怀疑那个宫女给我送了假消息，其实张嫣那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动作的时候，奇迹出现了——这日中午苡若亲自前往冷宫传了张嫣的一道懿旨。

大致意思就是说，皇上仁慈，不日将把冷宫里的妃子全部接到宫外安养，直至她们终老。

还说三日之后，便会有宫女前来伺候，说是要让各位妃子好好打扮，以便于到时候谢恩。

当时接旨的时候，我刻意躲在了角落里，不知怎的，我特别不希望让苡若看见我这副落魄的样子。

如今看来，那个管事宫女说的一点不错，我的机会似乎是要来了。

我好像对于那一天，我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想起之前被皇后陷害，朱由检的表现，的确不难看出朱由检对于皇后的安排心里其实是不服气的，只因为是当着众妃的面，必须给皇后撑足了面子。

或许到时候，我都不用开口，朱由检自己就会无比愧疚的希望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不由长叹一声，话又说回来了，现在的一切还只是自己的纸上谈兵罢了。

万一我见到了朱由检但是没能离开冷宫，我想那个管事宫女还会如现在这样殷勤无限吗。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自己是陷入了一种绝境。

成功便是皆大欢喜，失败则是彻底完蛋。

“还没睡。”不知道什么时候，管事宫女又来了。

我暂且放下心中思绪，近乎机械地道：“这么晚还过来，有什么事儿。”

“倒也没什么。”她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压低声音道：“到时候我会将你安排在觐见皇上谢恩的最后。”

“为什么。”我随口问。想着，这样不是要等的时间更长，心里的煎熬不就多了一分。

“这还不简单。”她看着我轻笑出声：“把你放在最后，为的是给你争取充分的时间。”

想想也是，要是把我放在第一个，到时候后面的的人还要不要谢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