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主子请安。”我也不管身后的雪竹作何表示，只是自顾自地向里面走，在推开门的一刹那，我赶紧捂着鼻子咳嗽了两声。

里面的灰尘很大，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清扫，就连墙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蜘蛛网。

这是我第一次对冷宫的“冷”有很深刻的体会。

我赶紧吸了吸鼻子，两步上前，朗声道：“秀儿给主子请安。”

“你起来。”没错，就是云儿的声音，我兴奋的都要跳起来。

可是当我看见云儿散乱的头发，憔悴的容颜的时候，我的心咯噔一下，竟像是被人用利器拼命戳了好多下似的，难受极了。

“哭什么，自己闯了祸，哭着来找我有个屁用。”

我赶紧用手擦了擦眼泪，我哪里是为了这个哭，而是因为见到云儿才哭的。

我忍不住叫了一声：“云儿。”

云儿的面色立时变了几变：“你叫我什么。”

“云儿。”这一次，我叫的有些迟疑，经历了刚刚的恍惚，我忽然醒悟过来，想着这样是否太过突兀，她会被吓着的。

“犯了这么大的错，你倒是说说打算怎么办。”云儿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直奔主题。

我带着哭腔，低声道：“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一时疏忽，才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主子放心就算到时候要杀了奴婢，奴婢也在所不惜。”

“你死了又有什么用。”云儿的口气坚决，语气也是少见的冷淡至极：“袁梦想整死的人是我，你死了又有什么用。”

“奴婢……”云儿说的相当现实，我一下子也是没了主张，我的计划还没有展开，似乎就要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尽量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完，可是这样的平静不知道是用来安抚云儿的还是用来安抚自己的。

云儿淡淡的口气里透着无限的悲凉：“话是这么说，但是如今她想弄死我就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我想要帮云儿，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云儿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出去吧，我不怪你，就算没有你今日之失，袁梦怕是也会想方设法地找我的麻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假装没有听见云儿的话，依旧站在原地苦思冥想，我会是历史上的田秀英，今儿个怎么能刚一出场就折损在这冷宫之中，一定会有办法的。

云儿看我固执，想来也是无可奈何，默默摇了摇头：“你愿意站着就站着吧。”

“遵命！”我郑重地应了一句，站的更加堂而皇之。

或许在我死后，云儿也无可奈何地成了客氏的棋子，继而遭到袁梦的打击，最后进了冷宫。如今袁梦依旧圣眷正隆，看样子并没有因为客氏的倒台而受到丝毫的影响，反而是云儿受了莫大的打击。

云儿做事还是相当低调谨慎的，可最终还是被袁梦寻了错处，就像她刚刚说的那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心思转了几转，似乎有了一番计较。

我稍稍理了理思路，于是对云儿道：“依奴婢看，主子平素就是太过躲着袁梦了，所以袁梦才会越来越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我一边仅仅有条地说着，同时拿眼观察云儿脸上的神情，渐渐的云儿闪烁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惊讶，显然她是认同我的说法的。

心中大受鼓舞，于是接着道：“目前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袁梦的人一旦来刁难，我们索性就把她们痛痛快快地骂回去。”

“到时候袁梦必然会在皇上面前哭诉的，到时候弄死我们都有可能。”我意料之中地听见了云儿的反驳。

心里又是一阵安慰，就目前来看，至少云儿还愿意和我商量，可见她还是渴望想出对策的，冷宫的生活并没有完全摧毁她的意志。

我嘻嘻一笑：“咱们要的就是她的哭诉，只有这样皇上才会知道我们在受苦不是。”

云儿眉毛轻蹙，一时不置可否。

我顺着思路继续说：“主子虽然被打入冷宫，可身边不是还有四个丫头伺候吗，这样的待遇也算是冷宫独一份的了吧。”

“你是说，皇上还没有完全把我忘记。”云儿的眸子里闪出光芒。

哈哈，云儿不愧是云儿：“主子最聪明。”

“那到时候咱们就把她们都骂回去，在言语上用激将法，让袁梦去皇上那里哭诉，皇上或许还会想起我来。”云儿当真聪明，已经按着我的思路继续说了起来。

我干脆地点点头：“奴婢就是这个意思。”

“好伶俐的丫头，叫什么名字。”

心下蓦然涌起一阵酸涩的感觉，洛英两个字就要出口，可权衡了半天还是规规矩矩地说出了田秀英三个字，随即又补充道：“雪竹姐姐叫我秀儿。主子还是叫奴婢秀儿吧。”

“秀儿。”云儿的嘴角噙着一丝笑，低声唤了起来。

我赶紧答话：“主子。”

云儿郑重道：“按着你的说法若是真的有用，那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

“一定会成功的。”嘴里这样说着，其实心里也不是很有底气。

倘若袁梦稍稍聪明一点，就会知道真想整死一个冷宫的女子，根本就不需要惊动皇帝。

云儿冲我笑笑：“咱们初次见面倒是很投缘呢。”

“那是自然。”我故意这么说，希望她能发现些什么。

云儿凝视着我，一本正经地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故友。”

我不禁笑问：“不知道秀儿哪里像呢。”

云儿凝神想了一会儿：“曾几何时她也特别爱盘算，不管面对什么事情脑子都是仅仅有条，总给人已成竹在胸的错觉。”

“错觉。”心知云儿说的那个人就是我，可为什么是错觉的，我用疑问的口气道。

云儿叹了口气，语速渐渐放缓：“因为最后，她还是算漏了什么，到头来死的不明不白。皇帝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曾经叱咤风云的奉圣夫人客氏差点儿哭晕了过去。”

云儿轻声唤我：“秀儿，你怎么又哭了。”

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完全抽不开身，朱由检居然为我举办了葬礼，客氏还哭的晕厥过去，真是好笑极了。

“你这是怎么了，刚刚还相当理智的一个人，这会子是怎么了。”

“我在担心这次咱们的计划是否可以成功，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咱们已经身在冷宫，可谓已然到了最低谷，就算失败了无所谓，可袁梦若是失败了……”

没有了对朱由检的纠结情愫，没有了与客氏的各种纠葛和牵绊，如今的自己活得最现实最明了，大明的皇宫我要在这里拥有一席之地。

抛开一切之后，我才能斗的更加无牵无挂。

“照你这样说，这次还是得谢谢你为我创造了这么一个机会了。”云儿此刻心情大好，说话用的居然是开玩笑的口吻。

“那也未必。”她有心思开玩笑，我却没有，于是毅然按照自己的思路，正色道：“如果计划成功，那将来咱们还要面对更多的斗争，后宫自古以来都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呵呵。”云儿笑着摇摇头，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你呀你呀，还没谱的事儿就开始计划以后的事儿了，亏你想的出来。”

还真是，但如果这一次不成功，那下一次机会会在哪里呢！

要么是袁梦没有像朱由检哭诉，继续整治云儿，若是朱由检不知道，那我们就彻底没有希望。

要么就是朱由检知道了，仍是干脆利落的整死云儿，那就彻底算是没了指望。

我的每一个计划，细细分析起来都是这么的冒险。这一次会成功吗！我只能寄希望于袁梦沉不住气，一气之下可以让朱由检尽快知道。而朱由检又是否还能念着些许情谊，帮一帮云儿。

“这次怎么办，看你进去这么久，是不是有办法了。”刚一出来，雪竹就上来问我。

我想了想，正打算坦然应对，这才发现不光是雪竹，就连另外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也默默站在了雪竹身后，看来面对外部的敌人，内部矛盾终于也得到了暂时的化解。

正感慨着，其中一个小丫头道：“你倒是说句话呀，我们年纪轻轻还不想死呢！”

“怎么说话呢。”不等我反应，雪竹已经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幸好小丫头躲的快，否则就要结结实实地受上一巴掌了。

“听我说。”我尽可能地让眼神凌厉起来，想想自己入宫五年多，别的本事没学会，这点本事还是要有的。果然在我眼神的威慑下，她们不再说话。

六双眸子齐刷刷地盯着我，里面充满了渴望，我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责任——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你们放心，这事儿因我而起，秀儿必定让大家平安过关。”

原本已经陷入僵化的脸庞，在听见我这句振奋人心的话之后，在一瞬间就焕发了生机。

“如果计划成功，我们有可能从此离开冷宫。”

“真的。”三人齐声问。

我撇了撇嘴，进一步强调：“我说如果计划成功。”

两个丫头听了之后面面相觑，稍稍建立起的一丝希望，在听见我的强调之后，又变得有些失望。

雪竹毕竟比她们年纪长，遇事自然也相对冷静一些，她淡淡道：“你倒是说说你的计划，别弄得咱们空欢喜一场。”

我清了清嗓子，将我的全部计划大致叙述了一遍。

三人默默听着，其间五人插话，只是两个小丫头听着有点儿晕晕乎乎的，显然对于其中的一些利害关系还不大明白，说到底她们也还只是刚刚入宫，不经世事的小丫头。

就算换成十八岁的我，想必面对这些东西，听着都觉着头大。

“只能如此。”听完之后，只有雪竹沉思良久，缓缓说出了这四个字。

我点头不语，目光不由的在天上游移。

一碧如洗的天空上，看不到什么云彩，只有那淡淡的白色，无穷无尽的一直蔓延到天边。

我想这平静过后，很快就会变天的。

接下里，我们需要做的，或者说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凭着袁梦对云儿的憎恨，凭她的性子一定不会错过这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