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好一句卑鄙。”朱由检嘴角含笑，只是来回踱步，看样子并不介意我言语上赤裸裸的挑衅。

“洛英一直以为皇上会是一代明君，可是皇上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觉着羞心寒。”见朱由检依旧不语，我又继续刺激他，我倒要看看他是否还能忍受得住：“如今看来皇上就像是几百年前的隋炀帝，杀凶yin嫂。”

“你说完了没有！”他不但没有生气，语气仍是那样的从容平和，明明是我受了欺负，可现在看来我就像是个在骂街的泼妇，而他朱由检却成了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我不禁反问：“你不生气。皇上还真是厉害，昨日对洛英用了迷香，还做了那样的事儿，这会子居然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朱由检没有回答，就听他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天下之大，又有几人真正称得上是光明磊落，难道你忘了，成大事者往往不拘小节。再者说来唐太宗李世明杀兄弑父还不是赢得万人敬仰。”朱由检这都是哪里找来的歪理，分明就是偷换概念，这还让我说什么。

好么，我随口搬出了隋炀帝，他居然拿李世明出来说事儿。

“怎么没话说了。”朱由检坐在一边，眼睛时不时地看着我，我好像忽然看懂了他眸子里的所谓怜惜，那哪里是什么怜惜，这分明就是一种赤裸裸的得意。

这会子，他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个被她折磨的女子。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是皇上的所作所为和成大事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天下君王的大事，都要用一个女人牺牲身体吗，真是荒天下之大缪。”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怒吼，在怒吼中宣泄心中的恨意，

朱由检舒展的眉毛渐渐皱了起来，他冷笑着，凉凉地开口道：“好一张利嘴。”

“谢皇上夸奖。”真正抛开一切的时候，所谓君威所谓皇权，也不过如此

“原来你就是这样和自己的救命恩人说话的！”正想着如何应对，就觉得身子一轻，双腿离床，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人已经跌坐在了她的怀里。

“你又想干嘛，放我下来。”不知不觉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刚刚经历了初夜，要是这个时候他再想……那吃亏的人可是我呀。

我渐渐开始后悔，如果自己没有逞一时的口舌之快，那此刻的自己会不会就不至于置身险境。如果我同意当年伊的影子——我赶紧中断了这个让自己都觉着鄙视自己的想法。

“你害怕了。”朱由检用手在我颤抖的肩膀上游离，像是要在试图安抚我，与此同时我却是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放我下来。”为了安全起见，我不敢再有言语上的造次，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放你下来，你还真是会做梦，不过话又说回来，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对朕说话了。”言语中真的听不出半分怒意，他甚至还用手抓住的一缕头发在我的下巴上来回摆弄。

“怎么不说话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朱由检还真是一个特别的人，他好像永远都不按常理出牌，他的喜怒哀乐总是让人捉摸不定，就像现在他居然一丝怒意也无，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想要怎样。

“你难道忘记了自己的好姐妹。”朱由检的手上依旧抓着我的头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言外之意却是透着不言自明的威胁，他总是可以用平平静静的语言，让你的心波澜四起。

想到彩莲都被打入大牢了，我哪里还坐得住，一时激动，差点儿从他身上跌落下去。

“呃！”身子被他一拉猛地向后，结果重重地撞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上。

朱由检显然料定了我会有这种反应，按照既定的程序我还会去求他，可是这一次我真的不想这么做，我不要被他向猫捉老鼠似的捏在手心里！

“彩莲不过是一个小宫女，我洛英也犯不着为了区区一个丫头去求情，再说放与不放全在皇上一句话。皇上要是想放自然会放，要是不想放，洛英也无可奈何。”

朱由检在我的下巴上轻轻掐了一下：“你是故意的吧，朕知道你做不到这样的冷漠。”

我淡淡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样一个一语双关的回答看他如何招架。

朱由检眉毛微皱，隐忍的怒意正一点一点地浮现在脸上。

“很好。”我得意地笑了起来，索性将话挑明：“皇上若是想拿彩莲威胁洛英，还是另作打算吧，这一招放在几年前或许有用，放在今天想来已是无用。不过皇上若是真的杀了彩莲，那也只能怪她命不好。”

“好。”朱由检猛然用力，就像拎东西一样，将我拎了起来，最后又重重放下，幸而地上垫了块毯子，适当减缓了冲力。

我暗暗吸了口气，脸上依旧平静。

朱由检轻描淡写地一笑：“那我这就命人杀了彩莲，反正她也是罪不可赦。”听得出他言语里丝毫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

“放了她，她究竟犯了什么错。”

“真不错，不用朕说，就知道巴巴儿的来求我。”他冷冷的声音从上面洒了下来。

我愤愤地用手指着他：“你……”但是为了姐妹，我不得不先忍一忍。

“你先前不是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吗。”朱由检忽然拔高声，嘴角边是残忍的笑意：“忘了告诉你，你的好友客氏指使彩莲意图把你毒死。怎么样，得到真相以后是不是很好受。”

“你怎么知道，这不可能。”最后的一丝镇定也在顷刻间灰飞烟灭，怎么可能，彩莲怎么可能要杀我，客氏怎么可能要杀我。

朱由检见着我慌乱的神情，满意地笑笑：“现在还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出言不逊吗。”

“开什么玩笑。你休想在这里给彩莲乱加罪名，更别在这里挑唆我和客氏之间的关系。”

“你终于承认了，你和客氏之间的关系。”仍是那种居高临下的高傲口吻。

这下真是彻底完了，我和客氏的关系想来朱由检也是心中有数，但我无论如何是不能说出来的。

“既然你自己说了出来朕就告诉你，你是客氏的人，你觉着朕会相信你吗。”

“原来你一直都不相信我。”

这一次他再也不对怒气有丝毫的掩饰：“这是自然，只能怪你傻，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看不出来。”

“是呀，我傻，我蠢，我是笨蛋。”

“对了。”朱由检昂着头，根本就不在意我几近癫狂的表现，似是要添上那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就算朕现在弄死你，客氏也不会说一句话，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她也想要你的命呢。不过只要你愿意，朕可以当这一切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会风风光光的成为田妃。从前的契约一直有效。”

我直直地瞪着朱由检：“你妄想。”

接着，是一阵沉默无言，周围极度安静，我竟像是能够听见自己心灵的哭泣声。

“怎么，不敢试一下。”不知何时朱由检已经将桌上的茶水递到了我的面前，不冷不热地问：“敢喝吗。”

想着试试就试试，我从他手上一把抢过茶盅，有毒最好，死了算了！忽然手上一空，紧接着是啪啦一声脆响，茶盅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不要命了。”不等我说话，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训斥！

“要命，我当然要命，可是我要的了命吗，我连自己的身子都守不住，守住自己的命又有何用。想来在皇上眼中我们这些人怕都是命如草芥吧。”

那些集聚在心中的苦闷顷刻间化作无穷无尽的泪水，一直以来我都在努力帮他，可是我做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他为了陈圆圆，为了自己可笑的欲望，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又或者说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瞎折腾罢了。

历史上的明思宗朱由检一生勤勉政事，素来不近女色，绝对是个爱江山胜过爱美人的皇帝呀，可是我所见到的朱由检呢，居然为了得到一个影子，做出这样卑鄙的事情来。

“朕很早就对你说过，如今的一切都是对你的惩罚。”他仿佛是高高在上的上帝，平静地看待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可是……可是谁能告诉我，我究竟错在哪里，还有彩莲为什么要杀我，而你又怎么会知道，告诉我好不好。”越说越是哽咽，待我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一切，人仿佛都要虚脱，我甚至不记得自己先前说过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已经哭干了泪水，我甚至有种错觉，他已经离开了。

“其实朕也有些看不明白看不明白。”我的泪水没有让他厌恶，倒也不至于让他出言安慰，他说话的口气常常都是那种接近于冷漠的平静。

“怎么可能，那皇上又明白什么？”

“朕告诉你便是。”朱由检叹了口气，像是拗不过我的一再坚持：“客氏将你从浣衣局带走，并且与你商量离宫的事宜，这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之中。客氏对此应该也是心中有数的！但她却丝毫不去避讳朕的眼线，好像有意要将这一切暴露在朕的面前。”

“你胡说，她是不会这样做的，”听着听着就觉着莫名其妙，客氏怎么可能这样做。

“你与客氏关系匪浅，彩莲是客氏安排在你身边的人，这一点几乎是宫里公开的秘密，朕在客氏那里都有眼线，更别说一个小小彩莲，其实就连你放走陈圆圆的消息，也是客氏有意透露给朕的。”在叙述的结尾，朱由检不忘加了一句：“包括这些残酷的事实，都是对你的惩罚。”

“你胡说，你胡说。”我近乎疯狂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客映月，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计划全部暴露在朱由检的眼中，这不等于是，思维有片刻的停滞，我好像想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字眼——自杀。

这样一来，朱由检会因为陈圆圆迁怒于我，同时利用我要出宫的心里，到时朱由检势必派人阻拦，加之我和朱由检之间因为年伊而产生的矛盾，我将必死无疑。

为保完全，她甚至还不忘让彩莲对我下毒。

倘若这个计划成功，那最终的结局只会是我们一道玉石俱焚。

“太可怕了，真的是太可怕了。”

“你乱说些什么。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朱由检蹲下身子，双膝跪地，拼命地摇着我的身子。

“自杀，客氏要自杀，要拉着我一起……”

最后一个“死”字就这样被硬生生地卡在了嘴里，喉咙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似乎是要裂开，我忙用手去摸自己的喉咙，想说话已经发不出声音。忽然，一阵腥甜猛地向上涌，我清晰看见自己吐了好大的一口鲜血。

我嘴巴微张，猛然想起彩莲给我喝水的时候，我的唇上还是沾了浅浅的一层，好厉害的毒药，隔了这么久，还是发作了。

千算万算，再也没有想到，我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人世。我没有死在朱由检的手上，却死在了客氏的手上。

“洛英，原来此生注定无缘。”朦朦胧胧地只听见朱由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