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彩莲的工作主要就是待到入夜时分，一同守在寝殿的外头，想起电视剧里的一些画面，守在外头除了有些冷之外，其实也着实是再无其他。

心里很快便接受了这个既定事实，想到自己以前曾经看过的一本灵修类的书籍，上面就明确地告诉我，面对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你应该学会臣服。

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那自己从前时不时还会抱怨天气，时不时还会因为一些不可改变的人或事而难受，现在看来好像都是错的呢！

书里面虽然这么说，但对于这个观点，我其实也是多少存了几分疑虑的，我常常在想，大脑一味地被灌输这些“懂得臣服”的观点，是不是会让人变得过分消极，从此没有了那股子冲劲儿！

想是晚上要站着守上整整一夜的关系，所以白日里并没有多少事儿，只是偶尔被安排一些杂事儿，再或者就是在人手紧缺的时候，补台式的过去撑一撑场面！

因为乾清宫来了不少新人，所以这许多事情都是需要有经验的人带着，就像这会子，彩莲正在茶房给那些个新来的小宫女传授一些最基本的泡茶技巧，以及那些形形色色的注意事项。要是套用现在的话，这应该是叫岗前培训吧，只是弄不明白，这乾清宫哪里是她们随意锻炼的地方——就像你不会见到有“学”字牌的教练车开上高速公路一样！

我初来乾清宫的时候，因为被朱由校稀里糊涂地安排成了乾清宫的管事姑姑，所以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并不十分清楚，我其实是在后来日复一日的工作中才渐渐有了概念。

关于这个新任的管事姑姑年伊，我始终说不大清楚，看着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似乎比我当年还要小上一些。年伊平日里对大家好像还算不错，至少不会平白无故地刁难新人，但是似乎不光是我，这里所有的人都有些害怕她。

短短半日的工夫，我倒是还没有听见有人在背地里说她坏话，就连只言片语的议论声都没有，她们对于这位姑姑的畏惧心里，仿佛是带自娘胎里集体性的一厢情愿。

对于我这个初来乍到的人，她们显得也还算友好，至少表面上没让我有任何不自在的感觉。

通过这几个时辰的观察，乾清宫上上下下，真的就像是彩莲说的那样，原先的熟面孔真的是一个都没再看到过。既然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在乾清宫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至于朱由检的未来命运，至于那些错综复杂的矛盾，都不应该再成为牵绊住我的理由！

关于这诡异表象下掩藏着的原因，我更加不会去关心，这样一来也好，没有了那些熟悉的面孔，我的周围自然而然也就不会出现那些异样的眸光，以及毫无意义的议论！

我仰头望天，深深地呼出口气儿，我的生命似是即将迎来一次焕然一新的蜕变。

不知从几时开始，天上那一层苍白到刺人眼球的太阳光芒，已被一团越来越近的乌云所覆盖，乌黑的云团好似一张阴森森的脸庞，似乎随时都将向下压来。

见到此情此景，我不由得直摇头，这个架势无疑是要下雨了，不会吧，这可是我第一次守夜啊，难道就要悲催的在雨中度过，虽说站在廊檐下不至于让自己淋成个落汤鸡，但大雨裹挟着阵阵秋风打在脸上，却是毋庸置疑的寒冷与阵阵若有若无的刺痛感！这样下去，我非得病了不可。

在明代，宫女得个寻常小病熬熬也就过去了，要是得了大病却只有等死的份儿！

待到乌云渐渐散开的时候，天色也跟着暗了下来，朦朦胧胧的夜色顺着殿顶上的每一块瓦片，顺着枝丫间的每一处空隙，无孔不入地倾泻而下，短短一瞬的工夫，一层浅浅的夜色已然涂满了整个紫禁城上空。

随着殿内的烛光渐渐亮了起来，我和彩莲一人拿着一个宫灯，背靠着粗大的红柱，静静地开始了我们的守夜之旅。

两人刚刚站定不久，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刻意的咳嗽声，我和彩莲下意识地将视线移向身体的左侧，那个咳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里新任的管事姑姑年伊。

我和彩莲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向她欠了欠身子。

年伊也没看我们，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行过礼后，彩莲收回目光，我却是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此刻的年伊正昂着头，手上提着的宫灯，正有意无意地映照着她凹凸有致的身形，朦朦胧胧地勾勒出一丝无可阻挡的线条美！

淡黄色的光晕，仿佛在她的眼脸周围织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隔绝了似要吞噬一切的暗夜。

不知是以前疏于观察，抑或是没有寻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夜幕下的年伊，竟然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隐隐有种莫名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女子更加适合夜晚，好像也只有在这个时刻，她的美丽才能缓缓凸显，才能与周围的景物，相得益彰地彼此融合在一起。

“洛英，你看够了没有！”是年伊不冷不热的声音。

我一脸好笑地摇摇头，赶紧向她请罪：“姑姑，都是洛英的不是！”

“彩莲。”年伊根本就没有理会我，而是扫了彩莲一眼：“你先退下吧，我和洛英有话要说。”说着又在瞬间将目光移向我，一字一句地道：“现在这里没了外人，有些事儿咱们得好好谈谈。”

“哦。”我机械地应了一句，看着彩莲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有种依依不舍的感觉，要我单独面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有难度了！

“怕什么，难道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年伊踱着步子走到我的跟前，讪笑着开口道，看着像是在缓和气氛，却是在无形之中给人一股莫名的压力。

“没有！”我笑着应了一句，尽量不让自己的笑显得太难看。

“那就好。”年伊淡淡说着，“其实我要真想为难你，那日在寝殿之中，你便不会有好果子吃！”

思绪转了几转，总算是想起了之前在寝殿之中，年伊没有让朱由检为难我的事情，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脸上的笑容也跟着自然了许多。

“你之前虽说没有见过我，但是我对你的事情确是了如指掌。”

年伊这步入正题的第一句话，着实把我给吓的不轻，我轻咬下唇，疑惑道：“不知年伊姑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重要吗！”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我愣愣地傻站在那里，极为少见地被人弄得哑口无言。

的确，这个真的是一点都不重要。

年伊似是很满意地将我眼中的失落和惊讶尽数收入眼底之时，才又缓缓开口道，嘴巴开合间，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大霹雳！

“我不仅知道你的事情，我还知道你想逃避这一切，其实我也明白，就算换做是我，我也会想逃避的，这些年你夹杂在客氏和张嫣之间，有些时候的确是很不容易，但是你好像忘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最简单的道理！”我低声重复着年伊的话，对于她的这句话，我好像有点儿似懂非懂，潜意识里或许明白，表意识里却千辛万苦地希望自己不要明白。

“你根本就不可能逃避掉，自从你进入皇宫，分别遇见客氏和张嫣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避不了了。”

“是的。”我微微皱了皱眉，轻轻叹了口气：“年伊姑姑说的很对，这个道理洛英明白，洛英只是常常会躲在角落里妄想着自欺欺人罢了。”

我直截了当地开了口：“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这些话如果换做是朱由检或者张嫣对我说，那是必然之理，可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她不就是一个乾清宫的管事姑姑吗！

最近发生的一切，越来越让我看不懂了！

“既然你曾经答应过皇后，那就一定遵守好自己的承诺，好好做一枚棋子，等到大功告成之日，皇上是万万不会亏待你的！”

“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会没来由地对她说是。

我疑惑道：“你怎么还会知道我和皇后的长谈。”

就见年伊的眼中有一道厌烦一闪而逝：“我说过，我知道什么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好好做一枚棋子。”年伊微微一顿，又道：“你可知道，想当棋子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福气的。”

“是吗。”我不屑地摇摇头，联想起自己当了棋子以后的种种厄运，一时间就失去了言语上必要的谨慎：“我可不这么认为，要是愿意，你年伊姑姑就去当这枚棋子好了。”

“这是属于你的差事儿，没有人会和你抢的。就算你当初就打算回避，皇上兴许也还会找到你，来当这必不可少的棋子的。”

说着年伊在我肩上重重拍了两下，笑着道：“我不是说了吗，这份差事儿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同样的，它也不是想放就能放的。”

我默默地听着，一时陷入了沉默，索性继续听她的下文。

过了会子，年伊稍稍压低了声音：“你大可放心，现在的一切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你只要到时候好好当这枚棋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也就是了。”

“哦。”我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夜仿若越来越黑，风仿佛越来越大，我的心亦是冷到了极点。

“不用怕。”年伊鬼使神差地放缓了语气，用手在我脸上轻轻触了一下：“这次把你调回来还只是个开始，我想你是不希望皇上出事儿的吧。所以到时候你会好好配合的！”

“是。”

朱由检也许不会出事儿，可这样弄下去，我迟早会出事儿的。

“当然，这也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年伊似是想起了什么，状似无意地补充道。

“整个计划的一部分，”朱由检拥有自己一套完整的计划这倒勉强还在情理之中，可奇怪的是这个计划，她何以会了然于胸，这个女子就如孙猴子一般腾空出世，是那样的突兀。

把乾清宫交到一个看似很不起眼的人手里，也未尝不是一个麻痹对手的选择，想着如果我还在乾清宫任职，加上我和皇后那边的关系……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再往下想。

现在的计划，莫非朱由检一面是在利用年伊麻痹对手，同时通过对我的贬斥，无形之中将我转移到了暗处，到时候用起来反而更加方便。

“其实年伊最喜欢看别人思考问题的样子了。”

“是吗。”我匆促地应了一句。

“尤其是向姐姐这样内心陷入纠葛的时刻。”年伊忽然摆出一副无限天真的模样！

我仰头长叹，默默地在心里将年伊千刀万剐，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即将成为我新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