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二日，明熹宗朱由校驾崩，匆匆结束了自己对这个帝国短短七年的统治生涯。

朱由校临终前，皇后张嫣长跪苦劝，最终说服其立五弟信王朱由检为新一任的君主，也就是后来一生力图中兴大明的崇祯皇帝。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三日，经历了昨晚的虚惊一场，整个人一直提不起精神。约莫着刚到六七点的时候，张嫣便派人急匆匆地进来叫走了睡眼惺忪的朱由检。

我本能地想询问出了什么事儿，但看到朱由检的脸色在简单的几句交谈之后变得愈发凝重，我于是知趣儿地打消了询问的念头。

三言两语过后，朱由检便跟着来人离开了这间偏殿，两人说话都在外间，是以我也只是隐约听见，他们正要往宫门口赶。

临走前，朱由检像是良心发现似的，丢下一句“昨晚上你也着实累了，你就在这里歇着吧、”

可是，这句话我怎么越听越觉着怪异呢。

“慢着。”就在朱由检快要走出我的视线的时候，我拼尽全身力气，一声堪称声嘶力竭的大喊叫住了朱由检，朱由检莫名其妙地回过头：“什么事儿。”

“难道我就在这儿休息。”我一面保持着较高的语调，一面又向前跑了几步。

“嗯。”朱由检对我点了点头，就如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再度回到屋子的时候，甚至有种要虚脱的感觉，尤其是刚刚那声嘶力竭的高喊，又在一定程度上透支了我相当有限的精力。

乾清宫毕竟是乾清宫，我在这里的居住条件已经比寻常宫女要好上许多，但和乾清宫一比实在是不要差太多啊。

这个时候，我唯一想干的事情就是睡觉，好好地睡一觉，纵使是天塌下来也得有人顶着，我睡我的觉，谁也不许打扰我。

记得之前还觉着这床不够松软，可是现在一躺下来，才发现这简直就是人间极品啊，床——我究竟是有多久没和你亲密接触了。

不过是一日的工夫，我怎的会有种如隔三秋的感觉。

我是不是很没追求，是不是已经饥渴到一种难以想象的境界了。

迷迷糊糊的，困意渐渐上涌，躺在略显冰凉的玉石枕上，从脖颈到大脑说不出来的轻松感觉。

恍恍惚惚的，像是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眼睛缓缓睁开的时候，入眼的竟是一个带着疲惫眸子的小圆脸。

我不禁伸手揉了揉眼睛，为什么，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场景是如此的似曾相识呢，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还有眼前的这个人，她不是应该在宫外买东西吗，怎的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睡得太久的关系，整个脑子是一片混沌，那些原先再清楚不过的事情，此刻都变得好似一个难解的谜团。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

“是吗。”我低声应了一句，“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不就是睡了一觉吗，哪有那么夸张，弄得我跟大病初愈一样。”

“可不是吗。”云儿在边上急的直挠头，“小姐的头一直烫得很，把云儿给吓得半死。”

什么，不会吧，我怎么会发烧了。想了想，似是有了答案。

云儿扶我坐直身子，抬头向外看看才发现天色已经全黑，看样子我这一觉睡了得有十几个小时。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小姐。”云儿轻唤了我一声，“小姐放心，小姐交代的事情云儿都办得妥妥帖帖的，不过小姐还是先顾着你自己的身子吧。”

我的身子，不就是发个烧吗，在现代谁会把发烧太当回事儿，然后巴巴儿赶去医院，吊上一两瓶水。

我无所谓地走下床，除了头疼得厉害，感觉步子虚浮之外，别的真是一切正常。想着，只要再过上两天就会没事儿的。

“你昨天怕是没睡好吧，看你这眼睛，黑眼圈绕着黑眼圈的，要不你来躺一会儿吧。”

云儿坚定地摇着头，一把将我抱住：“云儿虽然不知道小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是云儿感觉的到，您现在一定在谋划什么大事儿，云儿没事儿，您一定要注意身子。”

我笑着将她拉开，眼中泪意上涌，一时竟然无言以对，今天的云儿好像特别的反常。

“怎么了，以前也没见你对我这么关心呀。”

我双手捧着她的小脸，我是有多久没有重新审视过她了，现在的云儿似是比之前多了什么，可那究竟又是什么呢。

可能是受我的影响，云儿的脸上也渐渐有了泪意。

我吸了吸鼻子，伸手在她的鼻尖上刮了一下，含笑调侃道：“是不是我这几年忽略你了，你明知道我心软还做出一副梨花带雨的可人儿模样，”

“不过还好，我们都是女人。”我适时地又加了一句。

“不知羞。”云儿的脸在瞬间变得通红，她伸手在我身上打了两下。这个小丫头哪里知道，当年我上高中那会儿，班上的男男女女常常是靠着这种没营养的玩笑，从而调节紧张的学习气氛。

“好了别闹了。”一来现在大事还未成功，其次我这里还头昏眼花的，哪有闲情逸致陪着她闹。

“小姐，云儿昨晚上就回来了，看着乾清宫那里灯火通明。后来才知道……知道皇上驾崩了……小姐，其实云儿一直就觉着那个所谓的灵药根本就不是什么灵药。”说到悲伤的事情，云儿的眼泪再也没有忍住，一股脑地流了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别哭了。”我抱住云儿，不停地用手拍打着她的后背，小声安慰道：“这都是命，皇上的生死根本就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

“后来皇后娘娘告诉云儿，说小姐就在边上的偏殿，不过让云儿先回去，明日一早再过来。”云儿将脸别了过去，声音倒还算是平静。

“也就是说，你早上就来了。”

云儿点点头：“一过来就瞧见小姐睡的正香，是以没敢打扰，直到刚刚，小姐才算是醒了。”

正当我回味云儿的话，“奴婢给皇上请安。”云儿恭敬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抬头一看，来人居然是朱由检。

我赶忙走过去请安，云儿倒也没拦着，可是整个身子刚一欠下来，一股眩晕迅速席卷了大脑，我勉强地扶住边上的凳子，差一点儿就要栽倒在朱由检面前。

要是换做以前，云儿一定立马上来扶我，但毕竟是新君登基，从前的那些优厚待遇，现在自然是不再享有的了。

“既然身子不适就不用强撑着行礼了。”

我惊讶地抬起头，朱由检不会是真的这么体恤我吧，继早上的良心发现之后，晚上还要来一次。

“有什么好跪的，位子稳不稳还两说呢。”

“什么，怎么会。”有了朱由检的许可，云儿上前扶我坐在了凳子上。

“今日一早，大臣们赶着过来哭灵，结果却被魏忠贤崔成秀那帮家伙拦在了宫门口。”

我踉跄着站了起来，走到朱由检的面前，微微仰起头：“皇上放心，您一定会登上大位的。”心里清楚，魏忠贤果然是还不死心，可是他手下的人却不得不为自己考虑，真正愿意陪着他一条道走到黑的人怕是少之又少。

“为什么。”朱由检语气放缓，饶有兴致地在我脸上瞥了一眼。

“因为魏忠贤之所以势力庞大，那是建立在先帝爷对他无以复加的宠爱。其实皇上细细想来便可以知道，东林党虽然垮了，但是洛英的父亲孙承宗却是安然无恙。想必魏忠贤也对皇上动过心思，可是先皇还不是在最后让你继承了大统不是，可见在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上，先皇仍然在恪守着自己的底线。再者说了，先皇若是早早将皇上视作储君，那无异于是将皇上至于众矢之的。”

朱由检的眸子里似是划过一丝亮光，然而很快又暗沉下来，无比犀利的眸子似是要将我彻底看个通透：“你永远要记住一点，自己是个女人，而不是一个政治家。”

本是想出言开解他，却没想到刚刚的那一番话着实是有干政的嫌疑，想了想，又道：“洛英哪懂得什么政治不政治的，洛英不过是在宫里久了，对这些微妙的关系也能略微说上两句罢了。”

朱由检轻哼一声：“还算你知道进退。”

“云儿。还不快把东西拿出来。”

云儿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走到边上将好大的一个包裹解开，只见里面除了大饼就还是大饼。

我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对一旁的朱由检道：“皇上还没吃东西吧，要不赶紧来垫垫肚子吧。”

“这是什么。”朱由检指着大饼，眼中满是警觉的神色。

我笑撇了他一眼，淡淡道：“皇上放心，洛英特意让云儿去宫外买了些面饼回来，皇上放心吃就是了。”

朱由检抓起面饼，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口，第二口，第三口，他一定是饿坏了。

“云儿。”去弄些水来，云儿起身倒了杯水放在了朱由检的边上。

一会儿的工夫，一张大面饼已被朱由检的肚子全数笑纳。

我刚拿起一个面饼正准备放入口中，朱由检忽抬手然将我手上的面饼打到了地上。

“洛英，你是怎么知道朕不敢食用宫中的食物的，你又是如何想到要准备这些东西的。”朱由检紧紧地捏住了我的手，我实在疼得厉害，但他力气大的惊人，我根本是挣脱不了。

“我……”一时之间我真的是无言以对。

“说话。”朱由检一把将我拎了起来，恶狠狠地盯住我，竟是要将我吞噬：“是谁在背后教你的，是不是客氏，是不是她让你用这一招取信于朕的。”

朱由检手上的力气松了一些，我赶紧透透气，片刻工夫他又一发力，这次比上次还大，似要将我给活活掐死。

“皇上。”云儿跪在一边哭喊着恳求，朱由检竟然飞起一脚踹向云儿，一声痛呼之后云儿倒在了地上。

“您要是怀疑洛英，那就动手掐死我，如若洛英的死真的可以打消皇上心中的疑虑，那洛英死而无憾。”我当然不能告诉他这些都是从有关的史书上了解到的，那就只能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相信崇祯帝朱由检还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我甚至觉着，若是易位而处，我完全能够体会他此刻草木皆兵的心情。

终于，好像是我赌赢了，朱由检惊慌失措地松了手，将我抱回床边：“没事了，但愿是朕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