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又浮现出她赖着他跟去草原的情形，他不由得甩了甩脑袋，叫自己清醒了一下。

他在一处已经干枯的草上面躺下，仰面朝天，望着空旷的天空中星辰点点。反正回去也睡不着，就这样被西风吹着，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想。

秦欢看着楚天瑜离去的背影，心中悲痛。晚饭的时候，只是吃了几口，胃里就像是缩成一团，难受的要命，便不再多吃，准备起身回床上睡觉。却不料刚刚起来，就栽倒了。脑袋撞在桌子腿儿上，磕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血直流。

玉枝吓得赶紧蹲下身子，和小桃两个人将她抱起来，放在躺椅上。小桃简单的将伤口处理了一下，才出去找罗源过来看。玉枝守在床边。

“小姐……你怎么样了？没事吧？”她满眼的焦急与担心。估计是又被楚天瑜的事情刺激到了。何苦呢！明明在乎，还要往别人的怀里推！真是想不明白！她心中满是不解，却难以说出口来。

“没事。”秦欢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道。

一会儿，罗源便气喘吁吁的来了。他看着躺着的秦欢，摇了摇头，不知说点什么。自从秦欢来到高罗，他几乎都要成了她的私人医生了。秦欢的身体，就没有一天是完全没有毛病的。心病也重，身子也虚弱，都要成了药罐子了。

秦欢似乎是睡着了。罗源给她包扎的时候，她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怎么样？”玉枝紧张的问罗源。

“身体没什么大碍。应该是受了刺激，一时急火攻心，便晕倒了。”这两个人，真叫人头疼！

第二天还没亮，秦欢就被饿醒了。肚子里咕咕的叫着。便起身自己拿了桌上的糕点吃。有气无力的，只觉得噎得慌。

小枝听见秦欢的响动，便也爬了起来。看秦欢在桌边嚼着糕点，就给她到了一杯水。自己也坐到了边上。

“小枝，他什么时候启程？”她还是想知道他的消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

“大概是后天吧。罗源说是他二十九走。应该没错了。”

“哦。”时间过得真快啊，自从上次看了枫叶，到现在已经近十天了吗？真的要走了啊！

秦欢起身，慢慢的走向窗口，看着外面。我还在期待吗？期待他向往常一样，一大早就来到自己的院子里，默默地守在一旁，默默地帮她做一些零碎的活，没事的时候，就坐在院子里或者门槛上抱着他的剑发呆吗？秦欢在心里问自己。

玉枝看着秦欢眼睛里流露的深深地忧伤和若有若无的期盼，心里有些害怕。会不会，这次又像六年前一样，一病不起？六年前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如今又是差不多的光景。爱是经不起太多的伤害的。

微微的亮光拉开了夜幕，天空亮出鱼肚白，开着的大门和门外蜿蜒的石子路上，依旧空荡荡的。这是平常他来的时间。可是今天，她只看见了自由的秋风在小路上追逐着一片片落叶。

可能要出发了，所以事情比较多，他才没过来吧。她给他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也给自己留下了一个等待的理由。支撑着她不倒下去。

太阳升起，明亮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有一点点的苍白。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一直到中午，到晚上。他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依旧没有来。或许，他今天真的有事，明天应该会过来的吧，她再一次安慰自己。整整的一天，她都不知道受伤的他，和她仅仅隔着一堵墙，默默相望。

夜幕降临后，楚天瑜在秦欢的院子外徘徊了一阵，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住处。明天，最后一天。要不要去看看她？到底要不要……他感觉自己好矛盾。心里的渴望告诉他应该去看看，而记忆力秦欢冷冰冰的话语又将这股渴望瞬间浇灭。

他没能说服自己勇敢面对她的冰凉和漠然，错过了最后一个走进她心里的机会。最后一天，他依旧徘徊在她的院子外面，他的心依旧在她的心门外面。

黎明时分，新的等待又开始了。她的心中有些紧张。他会出现的吧！随着窗外的光线由暗淡到明亮，再由明亮到一片黑暗，夜幕沉沉的降临。她都没能等来他。知道她的希望最后泯灭。她突然感觉自己好累，就窝在躺椅里，很快睡着了。或者，只想让自己睡着，逃避这种失落的迷茫和心痛的折磨。

九月二十九。离别伤。

阴沉沉的天空突然压得好低，西风呼呼地怒吼着。楚天瑜一身甲胄，骑着枣红色的骏马。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军队，准备出发。

浩大的场面让他的惆怅淡了许多的同时，萌生出一种苍凉悲壮的气息。马蹄声四起，尘土飞扬。滚滚的人流朝着青阳关的方向呼啸而去。他最后回首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城头上，一个女子眺望的身影，如此单薄，似乎要乘风而去。

“小姐，我们回去吧。华将军已经走远了。”小枝看着秦欢孱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心疼的道。

他真的走了吗？

秦欢看着楚天瑜的背影消失在山岗上，依然久久不愿离去，她的心突然像是被掏空了。但愿这次出征，一切顺利，早日归来！她默默地祈祷着，泪水从脸颊上滑下，很快就被风卷入尘土。转身时，已是满脸泪痕。

“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玉枝默默地扶着秦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话。这个情景多么熟悉！七年前的这个时候，她刚刚千里奔波，追随着楚天瑜来到高罗，却莫名奇妙的挣脱他的怀抱叫他走，然后立在窗前，看着外面一片火红的枫树，问：“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如今，她又一次将他推离了自己的怀抱，问出这样一句话。

六年前的这个时候，她不顾一切，为他而来。明知道没有结局，她还是固执的坚持着，换来的是他的拒绝；六年后同样的日子里，他们再一次擦肩而过。这究竟是命运，还是……秦欢的心彻底的迷茫了。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真想叫他回来！思念像潮水一样，席卷了她的心，她好想靠在他宽阔的胸前，狠狠地哭一场，让这一切都过去。难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在报复他吗？仅仅想要惩罚一下？又或者，自己实际上在惩罚自己的任性？她开始想不明白自己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者，她从来就没有明白过。

秦欢一步一步的朝自己的寝宫挪动着脚步，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风筝，随着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没有安全感，越来越冷。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瑜，淋湿了她的头发，一缕一缕的粘在脸上。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小瑜，你回来吧！你说过的，要跟我回去，看海棠！”她嘴里喃喃的道。走路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迟暮的老人。

小枝的心揪得紧紧地。又来了！千万不要啊，这样会叫人疯掉的！

“小姐，他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们一起回家等他，等他回来了，我们一起回东临，看海棠。”小枝赶紧安慰道，希望能平静她的心情。

“娘亲……东临是哪里啊？我也要去看海棠，海棠花好看吗？”小蓝儿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东临是哪里？已经离开七年了，娘亲她还在吗？秦欢突然感觉很害怕，转身将头埋在玉枝的怀里。呜呜的哭出声来，肩膀狠狠地抖着。玉枝想将她扶回去，怎奈怎么劝说，也无济于事。两个人就在雨中站着。

一忽儿，秦欢竟然哭的睡着了。玉枝无奈，只好叫身边已经淋成落汤鸡的小兰儿回去找罗源帮忙，两个人好不容易将她弄回去。秦欢却又发烧了。

满屋子都是草药的味道。秦欢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喊着楚天瑜，一会儿又喊着娘亲，听得玉枝直掉眼泪。这一路跌跌撞撞而来，真的好辛苦！他们都被卷进了这个漩涡里，无法解脱也不得安宁。

秦欢半睡半醒，烧的稀里糊涂。恍惚间，仿佛看见自己站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狂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又仿佛看见漫天的海棠花开，一个小姑娘在花间婉转起舞；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换成了绚烂的晚霞，怀抱的温暖，那个男人时而细腻，时而又粗犷的温存。

“小瑜……”她的心里轻声的呼唤。

原来，她从来都不曾忘记这一切，从来都没有！

“小洛，有他的消息么？”刚刚好一些的秦欢接过了罗源递来的一碗汤药，淡淡的问。

“暂时还没有。”

“他什么时候能到青阳关啊？”

“大概四五天吧。”

秦欢哦了一声，躺下又睡了。一忽儿，又起身道：“小洛，又他的消息么？”

“暂时还没有。”

“他什么时候能到青阳关啊？”

“大概四五天吧。”

接着她又睡下了。

一天当中，罗源不知道回答了几次这样的问题。心道，这是何苦呢？前两年默默地相守着，不也挺好的么？非要弄得死去活来的。女人啊，女人，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洛，有他的消息了么？”秦欢感觉自己快要等不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楚天瑜这次离开，她的心中十分不安，感觉就像是要生离死别一样。已经三天了啊！

“没有。估计后天就会传来小心吧。你放心吧，小瑜他临战经验丰富，肯定会平安回来的。”罗源不厌其烦的答道。心里却紧张的要死，他在心里一遍一遍的祈祷着：希望这是最后一次问！

秦欢的脸上浮出焦急的神色。还没有消息么？既然等不到，那我就自己去看吧！她怕她再也见不到他了。从他走后，这种感觉就一直横亘在心里，怎么也挥不去，越来越强烈，快要将她逼疯了。

既然你不给消息，那么我就自己去看吧。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一如既往的固执。一任岁月流逝，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事情，都能触动她最敏感的神经！

“你们留在这里。我要见皇上。”秦欢突然起身，对大家说了一句，就出去了。众人反应过来时，已经看不见她的人影。

“皇上，贵妃娘娘求见！”传话的太监拉着细长的声音道。

“啊？快快请进！”弘一听是秦欢，惊了一下。她可是从来都不找自己的，今天怎么来了？半天才适应过来。边对通话的太监说，边起身相迎。

“臣妾见过皇上！”秦欢刚刚进门，就跪在了地上。

“快快请起！”弘将其拉了起来。看秦欢的脸色有些苍白，便道：“阿欢你身子不舒服么？有没有叫小洛瞧瞧？”

秦欢笑了笑：“已经吃了药，好多了。谢皇上关心！臣妾这次来，是有一事相求，望皇上恩准！”

“哦？什么事？你说来看看。”

“臣妾最近有些想念娘亲，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所以，想请皇上恩准臣妾回东临探亲。”

“说的也是，你离开东临已有七年之久，是该回去看看了！这事朕准了！一会儿朕叫罗源给你安排人护送。”

“不用了皇上。叫罗源跟着就行。臣妾这次准备微服出去。这样也清净。”

“嗯……那好。你身子虚弱，叫护卫跟着还不如叫罗源跟着来的实在。”

罗源和玉枝在屋里等了一会儿，两人都不知道秦欢见皇上究竟为了什么事情，急的团团转，又不便跟上去。正无奈间，却见秦欢回来了。

“小洛，你和小枝去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儿去青阳关。”秦欢一进屋子，就对着罗源他们吩咐道。说完自己先去收拾了。

罗源不解的道：“我说贵妃娘娘，你去找皇上就是为了这件事？”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他不知道秦欢是怎样和皇上说的这件事情，皇上竟然没有怀疑。

“嗯。”秦欢淡淡的答，也听不出什么端倪。

“皇上恩准了？”罗源惊得瞪大了眼睛。这是干什么？难道皇上脑子也进水了？她一个弱女子千里迢迢去青阳关干什么？更何况那里现在战乱！

“你不信？你看，这是皇上的信物。”

“这……好吧！就我们三个人？”

“是的，就我们三个人，微服出去。”

罗源无奈，只好先将小蓝儿吩咐给小桃照顾，然后准备马车和路上用的东西去了。

“小姐，马车备好了！”玉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好，我马上出去！”秦欢应者，检查了一下，发现该带的东西都带上了，便出去了。玉枝将她扶到了车上，自己也坐了进去，罗源在外面当起了马车夫。三个人一路浩浩荡荡的向青阳关奔去。

车子一路颠簸。脸色苍白的秦欢也睡不着，端坐着掀起窗帘看着外面。

随着越往西去，荒凉的气息越来越重，即便是曾经青草遍野处，也因为染上了霜华而有些苍凉。楚天瑜在最西边。

她恨不得立马飞奔到他跟前，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小姐，你睡一会儿吧。不然身子会吃不消的。”玉枝担忧的道。

“没事的。”秦欢淡淡的回答。

玉枝叹了口气，给她戴上了斗篷。以免被风吹了头疼。

楚天瑜躺在草地上，仰面看着天空。红霞满天，美轮美奂。

明天，战争就要开始了。上了战场，生死难论，阿欢，你担心我吗？

“你喜欢我吗？”

“傻瓜。”

“我喜欢。”

“傻瓜，我喜欢你。”

“你娘小时候硬抱着你来看晚霞，现在你就硬拖着我来看。”她语带嗔意，眼里却满是笑意，“你娘是让你以后带着孩子也来看吗？”

“我娘没说，只是我想带着喜欢的女孩来看看这里有多美。”

“你娘喜欢看晚霞，我娘可喜欢海棠花。我们家园子里全部都是，就跟草原上竟是草一样。下次我带你去看吧，躺在里面看花雨。”

楚天瑜的思绪又回到了上次，那个晚霞缤纷的傍晚，回忆里绵绵的情话叫他如痴如醉。

不知道躺了多久，在看时，天已经黑了。他看着头顶蔚蓝色的天空，繁星璀璨。

阿欢，老人们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对应着一个生命。你和我对应的究竟是哪两颗？为什么在瞬间的交集之后，总是擦身而过？

即便这次胜利了，我也回不到你那里去了。这次逃离，就是一条不归路。从此我又该将自己放逐何方去流浪？素草饼的回忆还在，你的一片芳心却已经远离我。阿欢，上次来草原的时候，还有你陪在身边，如今，却只有我一个人在这茫茫的旷野里游荡。

此刻，你是否像以前一样，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外面的景色，眼里满是忧伤？可惜啊，那是我无力拂去的疼和痛！

楚天瑜想着，却不知道秦欢已经在追逐他而来的路上了。

第二天，楚天瑜指挥着大军向青阳关进发。然后驻扎在到青阳关不到三里的地方。

秦欢他们还在路上颠簸，风尘仆仆的赶来。“小洛啊，我们还有几天就到了啊！”她探出脑袋，焦急的问。一路上她已经问了不下十次了。、

“还有两三天吧。”罗源朝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他都快被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