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感到从他手掌在脸上留下的温度，秦欢缓缓的睁开眼睛。

“到了。”

刚从睡梦中醒来，脑子里还是蒙蒙的，对于钻进耳里的话语似乎还没有清醒的认识，只是抬起头望着楚天瑜。

“我们到了，走吧。”

楚天瑜掀开车帘先下了车，转身牵着秦欢下来。迎面吹来一阵阵强风，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体也缩了起来。楚天瑜忙脱下披风将她包裹起来，眼里的宠爱看的她心中升起一团暖意。

“风好大啊。”吹得她都有点站不住脚，不禁抱怨出声。

“草原不比城里，刮风是厉害。”

草原？秦欢放眼望去，这才发现，这一片青色之地，广阔无垠，望到的尽头连着苍茫的天空。自小长在秀美之地的秦欢何时看到过这如此大气磅礴的景色，已是被惊呆了的表情，不禁移动着脚步，往前两步痴望着前方。

楚天瑜站在身后，静静的看着，嘴边露出一抹浅笑。秦欢冷不防的转过身，嘴角的两个小窝看得他心神徜徉。

“真美。”

风吹的她的长发乱舞，却掩不住她脸上的兴奋神色。他笑着走过去，大手拨开遮住脸颊的发，紧了紧她身上的披风。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片的草原。”围绕她的从来就只是草地，青青小草，和煦晚风，而这里，大漠狂风，让她觉得自己只是颗尘埃的苍茫。

“走吧。”他爱恋的眼光划过她孩童般兴奋的脸颊，“还要在这住一阵子呢，喜欢看，以后好好看。”

“嗯。”一扫下车的倦容，晶亮的眸子恢复了神采。

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赶了半月的路程，到了驻扎在这里的部落。逐水草而居的桑地那部落找到这块草丰水美，渐渐安定了下来，逐渐成了大漠中的明珠。

同来的都是男人，玉枝被留在了平都，秦欢身旁没了侍女，楚天瑜只得把她交给相熟的部落女子照顾，交待了两句就走近族长的帐篷。秦欢呆呆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帐篷里，再转头，身旁已经站着一位含笑的姑娘。

黝黑的皮肤，结实的身材，脸上是一抹热情的笑颜，相形之下，秦欢实在柔弱了太多。

“高小姐。”

秦欢莞尔一笑，“叫我阿欢就行了。”

“瑜哥叫我来照顾你，我叫阿曼，以后有什么事都跟我说好了。”

瑜哥，如此亲昵的称谓，看来他们的关系可是不浅。

“呀。”在秦欢还在思索着他们关系深浅的时候，阿曼惊讶的声音响起，“阿欢姐姐，你穿的太单薄了，这里风大，不比城里，快跟我进帐篷吧。”

秦欢被阿曼拉着进了一个帐篷。这帐篷在外面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的帆布，可是他们怎么就知道这是自己的，不会走错呢？秦欢皱着眉头有些不解，打量起屋里的布置，所有的摆设都是低矮的，所谓的床也就是垫上厚重的毡子。因为新奇，她瞧着也特别久。只道捧着衣裳站到她面前才回神。

“阿欢姐姐，这是衣裳，虽不比身上的好看，但是能挡风御寒，热水已经在准备了，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先洗洗吧。”

秦欢接过阿曼手上的衣服，是和她穿着的一样的布袍，确实比身上的绸缎厚实许多。

“谢谢你了，阿曼姑娘。”

“阿欢姐姐，你可别这么见外了，叫我阿曼就好了。”

正说着话，有人已经抬着一个木桶进来。阿曼让他们抬到了后面，绕过布帘，秦欢走了进去。阿曼正在往一只木盆里倒热水。秦欢望着一时愣住，她确实还没有在这样的地方洗过澡，一只木盆里。

阿曼看秦欢面露难色，以为她嫌弃，“我们部落一切都简陋，只能让姐姐这样先洗洗。”

秦欢抬起头，朝阿曼一笑，“挺好。”说完，动手解开了身上的披风，散开了簪子，让一头如瀑黑发垂落下来。

阿曼退出了帐外，脱下满是尘埃的衣衫，秦欢一脚先点进了木盆，一种酥麻感便成脚尖一路传递了上来。将身体完全浸入温水中，温热的水汽睡着舒张开的毛孔侵入身体，又好像一张网将她完全包围。她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着随之而来的舒缓。累，一路的颠簸，灰头土脸不是一天两天。许久，直到身体微微泛凉，才慢慢睁开眼睛，缓缓吐出气息。玉指掬起一捧温水，让它顺着颈项的线条缓缓流下。所到之处，留下点点晶亮的水珠。

好像一个怀抱，被这样温润的环抱着，是这一路熟悉的怀抱。出了平都，每天几乎都是在他的怀里度过。怕她冷，怕她颠着，就把她放在怀里。这一路，离平都远一分，他就放松一分，似乎一点一点挣脱着锁链。会真心对她笑，那双眸子有时会温润如水，满是浓情蜜意，看得她心醉。有时又是火辣直接，盯的她脸红心跳。不知道怎样才是他的本色，只知道不论怎样就比在王宫里退缩谨慎的他好上千倍万倍。

想到这里，双颊飞快的爬上了红晕，低下头，继续掬着水，不自觉哧哧的笑出声来。

洗完了澡，顿时通体舒畅。秦欢换上了阿曼拿来的衣裳，触感是不如绸缎，但穿起来感觉还不算太坏。美中不足就是稍稍大了一点，不是穿了合身的衣服，而是钻进了个套子。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秦欢撩开帐子，走出了帐篷外。

除了身材小了一号，白皙了许多，她现在的装扮就是一个部落里的小姑娘。外面的人来来往往，拿柴端水，谁也没有注意到站着的人，除了迎面走过来的人。站在帐篷前的她，身上的袍子有些大，垂在她身上，黑发在风中飘着，撩动了心弦。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她也是惊了一下，而后便是这样满眼笑意的望着他。

“洗完了？”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爬上她的发丝，摸到残留的湿润，“怎么没擦干就出来了，风大容易受凉。”

在他宠溺的口吻中，她笑的更欢。楚天瑜牵着秦欢的手进了帐篷，找了块干净的布帮她擦起了头发。

“你不洗吗？”她突然抬起头问。

“洗什么？”他擦完了一边，转向另一边。

“澡啊，洗完了多舒服啊。”

“你想看我洗澡？”想下瞥了一眼，绯红的小脸看得他想笑。这样就害羞，这还是胆大包天的秦欢吗？

“一路上又脏又臭的还不洗。”她低着头小声的反击。

“这里的男人不会整天洗澡的，哪里有这么多水。”不再逗她，把注意力又放到了她的头发上。

“你是这里的男人吗？”

静静的没有回答，“算是吧。”这个模糊的答案许久才传来。

“那个阿曼呢？是什么人？”她试探的问着。

“是族长的女儿。”他轻巧的问答。

“她和你很熟吗？”那声自然的瑜哥还在她耳边回响。

“嗯。”

“你经常来这里吗？”他不是在王宫长大的吗？怎么会和这部落女子相熟。

“一年总要来个两次吧。”他突然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瞧了瞧望着他的秦欢，“不是你想的那样，别瞎想。”说完，笑着将布扔到一边。

“我怎么想，你又知道。”秦欢不死心的小声嘀咕。

楚天瑜瞧着她越发好笑，摸着她清爽的头发，“我当然知道，说了不是就不是。”

刚想把她抱进怀里揉揉，布帘就被人掀开了。

“瑜哥，晚饭准备好了，族长让我们过去呢。”来人是从平都一同过来的花郎，以往秦欢都在车内，并没有和他们多打过照面。

“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来人转身便出了帐篷，楚天瑜回过身，对上一张忧虑的脸。

“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不用担心。”

秦欢松下一口气，抬起头，楚天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现在知道怕了？”像是责备又想是调侃，“以后不能再这样由着性子来了。”

最后的说教又回到了她熟悉的口吻。本想开口反驳，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时间只有这么一点，何苦还拿来逞口舌之快呢。最后只点点头，算是应了他的话。一抹苦笑爬上嘴角，什么时候自己学会了忍气吞声。

走出帐篷的时候，天色已暗。走到点起篝火的地方，宴席已经热热闹闹的准备就绪了。阿曼看到秦欢和楚天瑜到了，连忙走了过来。

“瑜哥。”火光映的她黝黑的脸上红通一片，“快入座吧，爹等了你好久了。”

楚天瑜向前方望去，迈开长腿快步走向正桌。只两步忽地转过头，目光落到了身后的人身上。阿曼瞧见他眼底的担忧，先伸手拉起了旁边的秦欢。

“小瑜哥哥，你过去吧，阿欢姐姐交给我还不放心吗？”

楚天瑜微微牵起嘴角，似是同意她的话，又似若有似无的羞涩在其中。回过头，终是迈开大步向前走了。

那眼中的柔情和羞意虽一闪而过，但却被她牢牢锁在眼底，嘴角的梨涡刚扬起，心中的甜意未散尽，已被手上传来的力道摇了回来。

“阿欢姐姐，我们走吧。”

秦欢由阿曼拉着坐到了侧边的桌子。这宴席只摆了两张长桌，中间的主位上只是一张宽大的小桌。被应该是给尊贵的族长一人享用，可此时却多了一个楚天瑜。看着一头银发的族长和他谈笑风生，想必是十分相熟。

“姐姐，尝尝。”阿曼往秦欢的杯里倒着酒。

秦欢端起酒杯，杯里白乎乎的液体散发着不知名的香气。入口竟是淡淡的酸涩，不由的皱了皱眉。

“姐姐，这是我们部落的马奶酒，尝着不习惯吧。”阿曼看着秦欢笑盈盈的说。

“不是，”秦欢望着酒杯，“只是从来没喝过，有点，奇怪。”

她话刚落下，引来旁边一阵爽朗的笑声。转过头，阿曼笑的正欢。秦欢只看着她笑，表情有些木纳，笑声才渐渐落下。

“姐姐，我不是故意笑你的，只是，”阿曼以为秦欢心中不快，略有尴尬。

“没事。”秦欢突然意识到她可能误会了，连忙笑了笑，拿起杯子，其中的气氛又缓和了下来。

“姐姐，尝尝这个，可嫩了。”

转眼碗里就多了一大块烤的红灿灿还滴着肉汁的羊肉。一口下去，汁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秦欢寻遍左右也不见可擦拭的布巾。猛然伸过一只手，捻着袖口抹去了嘴角的流汁。

“这是那里来的姑娘啊，真白嫩，就像那小羔羊似的。”洪亮的声音在耳边划过，抬起头，是身材结实的妇人，面色是这里常见的黑中透红。

“嬷嬷，别闹了，是瑜哥带来的客人。”阿曼在一旁解释，“阿欢姐姐，这是从小把我带大的嬷嬷。”

“我说呢，是从平原上来的姑娘啊，怪不得这么白嫩。既然是小瑜带回来的，那更要好好招待了。”说着，嬷嬷的手搭上秦欢的肩膀，略一皱眉“太瘦了，这样的姑娘男人见了也不会动心的。”

秦欢眼见面前的碗被肉块堆成小山，“嬷嬷，我够了。”那嬷嬷割着肉，说的正欢，出声阻止也是白费力气。

“多吃点，像我们阿曼这样还差不多。部落里的小伙子可都想着我们阿曼呢。”

“这样瘦，抱在手里可都是骨头，多没意思啊。”

席间，大家突然起身，端起了酒杯。秦欢只知道不明白的语言在耳边，默然的跟着他们举杯，听着他们的欢笑，看着他被火光映的更有光采的脸。琴声响起，年轻的女子在中央舞了起来，夜色虽渐渐加深，但是气氛却慢慢升腾。美酒佳肴，欢歌笑语，旷野之地，热情被点燃，在夜空下无尽欢愉。

酸涩的酒味在嘴里回荡，夜风中，身体却似撩火之火开始燃烧。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已经空荡，她们都跑进去围着火堆舞着，人影眼前都是模糊一片，只是每个人都是欢乐的，只是嘴角的笑意不肯退下。杯子碰到了唇边却被一只手挡在原处。

“别喝了，这酒烈。”

那声音很低，好像是紧靠着她耳边。柔柔的，可打的她的胸腔生疼。还在回味这低沉温柔，下一秒钟，只感觉身体已经腾空。她看不清，耳里被塞进了太多的声响。只能本能的窝进温暖传来的地方，苍茫中，如蝼蚁一般渺小，而此刻，这是她唯一的依靠。

费力的抬起眼皮，面前的景物还是模糊的，再一眨眼，阵阵疼痛开始在头脑上作祟。四肢酸软的无法动弹，只能轻轻的闭上眼，怎奈何，再回不到平静的睡梦中，只能皱眉忍着。

额前突然一阵温热，将那刺痛缓解去了不少，紧皱的眉渐渐舒缓。

“烈酒也敢喝这么多，真是任性。”头顶传来的声音，不用睁眼，她也知道是谁。任性二字，就是他对她的一贯评价，不管做什么，她总逃不脱这样的评价。

叹息已经冒出鼻腔，转身要离去的身影倏然间停住，只因一只柔荑。

“我头疼。”浓重的鼻音中，一双晶亮的眸子闪着。像个孩子般，向他索要着怀抱。

叹息，又轻轻的响起。面对着她，一切都可以抛弃，一丝都不能拒绝。轻揽柔若无骨，散着淡淡酒香的身体入怀。修长的手指力道适中的按压着她的太阳穴。看着她眉头舒展开，缠绕在他心中的结也开了。昨夜的酒宴，他的目光甚至一刻都离不开她。只要视线里少了那个娇小的身影就变得魂不守舍。明知这里是他最放心的地方，却还是不舍得放下她。瞧见她脸上有了醉意就赶忙抱着她回了帐子。

他的手指温热，上面的薄茧轻轻摩擦着柔嫩的肌肤，扫走了刺痛。只觉得脸上暖暖的，直暖到她的心里。四周弥漫的气息太美好，美的让她几乎沉沉睡去，安静的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幸福的不真实以至于她不得不出声证实这不是梦境。

“我怎么了？”闭着眼睛懒懒的问。

“喝醉了。”

“酒是她们给我喝的。”热情好客的主人拿出美酒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客人应该欢快的喝下，这才是礼仪不是吗？喝醉了，那是主人招呼的好，客人尽兴，他不能说这是她的任性。

“不会喝还喝那么多，只知道任性。”唉，终究还是逃不出这句话。

“吐得一塌糊涂，头疼的滋味好受吗？”手指突然加重了力量，点的她清醒了不少。

“我吐了？”眼神迷蒙一片，长睫扑闪着惹人怜爱，“看来真是喝多了。”努力回忆着清醒的记忆，找不出酒宴开始后的。

“现在什么时候了。”

“日上三竿。”

原来已经过了整整一晚了，“那我该洗洗了。”秦欢挣扎着要起身，环着他的手臂却没有丝毫的松懈。她不解的望着上方的脸孔，忽然换来一声轻笑。

“早就洗过了。”

她往身下望去，已经是一身与昨日不同的衣衫。忽地又抬头，“谁帮我洗的？”昨日烂醉如泥想必自己是不能做这件事了。

他笑而不答，眼里闪的皎洁光芒，分明说着，“你说呢？”除了他，还有谁。

“你帮我洗的？”她有些含糊的说。

楚天瑜斜了一眼：“一身酒气，又吐了一地，不洗这帐子还让不让人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