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章节三:如龙,惟余莽莽(3)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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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待继续审视,却又知道最后必然也只会同样终于无所收获。所以她只得幽幽一叹,对此予以放弃,口头应允道:“虽然我要离开你,可你仍然是我这一生挚爱之人……

而且,另外还有个蛟儿,始终让我牵肠挂肚系在心上。放心,为了你们,我当然不会去跟任何人乱讲的。”

“琴,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他知道她这番话是真真心诚意、胜如承诺,因而情感的波澜亦颇为激荡,连素来钢硬的心肠,都庶几已为之撼动。

殷琴心只道:“我只希望你好好地对蛟儿。你要做的那些事业,将来别让他也照着学样。”

这话让他颇为诧异,略感不快地说道:“我千辛万苦、筹谋策略,为的就是要让蛟儿在以后继承父志、创建功业。你怎能不总成他呢?”

殷琴心良久不语,临去时方说道:“功名伟业,就那么重要吗?我不希望蛟儿亦步亦趋,走你的老路,却并非不想成全。

也罢。儿子终究也是你的。怎样培养,你也可以有自己的坚持。可你须得万分当心,切不可反而害了他的一生。”

说完,就在那幽微的月下,殷琴心沿着未央宫的遗址渐行渐远,渐渐走出,古意苍凉的龙首原……

她是个言如其行的女子。这十年来,一直都没有再和他见面,也一直沉默着,为他保守着那个日益膨胀的秘密。

呵,那追随了他长达二十余年之久,为怕最终遭至无情抛弃,遂决意离去的女子,怕终是无法得知,当他眼睁睁地目送着她逐渐离去的背影时,那一次剧烈的心如刀割!

四顾这暮色苍茫的龙首原,乳衫客想起十载以来的世情变幻,一种时不我待、老之将至的悲意袭上心头:“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

他悲歌正值于此,忽听一个老迈的声音接口吟诵道:“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语尽之际,只见一名白袍老僧宛似乘月而来,冉冉落定在二丈开外处。

那老僧浑身着白,长髯亦如染霜雪,甚为晶莹。乳衫客身形不动如山,傲然屹立在地,岿然胜似最坚硬的玄武巨岩。

老僧足甫着地,即打了个佛号,称道:“施主在此龙首原上、未央宫前,忘情歌咏大汉武帝辞章,豪迈固然,猛志亦确是不小。”

乳衫客闻言纵声大笑,哂道:“出家人不在红尘、四大皆空,某家的兴趣与你何干?”

那老僧莞尔说道:“此事果与老衲无关。但施主自敝寺窃去镇寺之宝《菩提真经》,还请尽快完璧归还。”

“出家人启目所及,万物等尘、众生平等,眼中竟然也会区别优劣、可有宝贵么?”乳衫客仍旧只是大笑不已。

那老僧屡屡被他无理怠慢,不免略感不快,进而言道:“请施主莫要专逞牙舌之利,还我真经,方是正经。”

乳衫客傲岸说道:“《菩提真经》的确是我拿了。和尚,你要受死,且只顾报上名来。想要真经,却是没门!”

那老僧见他痛快承认,当即心定。出家多年,毕竟气度颇好,因而对他的狂妄叫嚣也不甚生气,只是将本意如实道来道:“老衲须弥寺晦苦。施主倘若执意不肯还我真经,便只好得罪了。”

这晦苦被人尊称“苦禅师”,却非中土人士,加以平生足迹不出号称雷与神龙之国的主域,因此中原竟无人能识。

但他汉学精纯,颇为通晓历朝历代典籍,实为一位精研经学的佛门高僧。这次若不为找回失落已久的《菩提真经》,他也绝不会离开修行了半生的须弥寺。

乳衫客显然对苦禅师的来历了如指掌,更深知他是主域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尤其以一手“集灭道”为平生最得意之杰作。

并且这“集灭道”的修炼历程异常繁杂,稍有不慎即严重反噬练家自身,因此非天赋惊人者不敢为此道。

即便肯冒险为之,能于此道得所成就者,也非常之罕见,往往百里无一,号称万中之选、千夫难求。

但在此道上若有大成,天下江海之间,却也足可凭一苇而横渡,任意来去自如了。

乳衫客虽知道对方绝学厉害非常,却自负怀有一身登峰造极的魔功,并未全然将此放在心上。

然而这苦禅师竟能径自将他找到,且一语道破他潜藏胸次之真意,可见这和尚各方面都不简单。得亏其来自边远异域,否则着实是个麻烦。

似这等样的人物,断不可留在世上与自己作对!

心中既起杀心,乳衫客一出手就是绝命招数。但见掌起之处,大地隐作风雷之声。

苦禅师只觉劲风扑面。虽情知非常,却终因宅心仁厚,终身皓首穷经,一辈子为出远门,江湖经验严重不足。

再加上以出家人的慈悲之念推己及人,引发了误判,浑没提防乳衫客见面就已决意起杀心、下死手,更在那招式中另含夺命的阴辣招术。

待他按照常法稳步接架住对方掌风时,倏忽一只鬼爪也似的铁手如电闪至,尖利地抠挖进了他的咽喉之中!

苦禅师原未托大,只是万没料想对方的武功,竟然同时具被了刚猛无匹与阴柔至极两种相互克制的歹毒章法,并且能使之搭配无间,直接打碎了他的淳厚的佛门护体真气,制人死地。

而在传说之中,这两种功法,应当各自属于数百年以前,两员势同水火的邪魔。一刚一柔,一阴一阳,乃彼两邪魔最为得意的拿手好戏。

在两魔横行的那百十年间的岁月里,曾不知有多少英特奇侠惨死在他们这种邪恶疯狂至极的歹毒手段之下。

苦禅师再一看乳衫客闪身之间那些形若鬼魅的诸多缤纷幻影时,陡地明白了过来。穷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道,他高声发喊道:“原来就是你!我知道你是谁了……”

喊话未毕,这苦禅师蓦地倒地气绝。他平生最为得意的绝技“集灭道”,那无伦的威力,却还从来就没有实战的证明。

在这片关中大地,他也从未得到过任何施展开来的机会,就被匆匆交代,成为了绝响。

无情地打量着死去的老僧,乳衫客摇头叹道:“这和尚功力深厚,若肯出来四处走动,江湖声名只怕并不见得多让于昆仑派的丘无源。可惜,终究却只是个书呆子。”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深红的瓷瓶,滴了几滴红色汁液在苦禅师尸体的创口处。

只见随着几缕青烟冒起,那尸体竟澌澌地化作缕缕青气和淡淡泡沫……到最后,唯只剩下几点斑斑的湿痕,残留在地面上。

乳衫客似乎对自己这件杰作感到颇为满意,故自说自话道:“和尚,饶你一世苦修,最后终须也是叫这‘相思泪’给整个儿化掉了。若早知如此,你又何苦坚持修行?”

冷冷扫了地上印痕一眼,此人即面无表情,拂宽袍大袖,径自一路夭矫如龙,飘然而远去……

龙首原上,旋又复归于寂寥。那荒草野蔓之中,仍自有小小的飞禽与走兽,在为它们的生计波澜不惊地奔跑忙碌着。除此而外,触目乃惟余莽莽荒凉,当真万分萧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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