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火焰，这跳跃不息的红莲孽缘呀！凌仙慈腮边泪光冰凉，如同她的心一般的冰冷——

此时此刻，对呀，此时此刻。她想起了黄河分舵毁灭那天晚上的那场灭世大火——似乎它从来就不曾停息过，一直就在她心里面恣肆焚烧，猎猎飞舞，卷舒、绵延，以至今天！

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凌仙慈无限苍凉亦无限酸涩地说道，“唉，龙师兄啊，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天？黄河分舵，它被大火吞没的那一天？”

“我记得。”血龙头颈轻轻地点了一点。但随后却有些后悔——这个动作，自己其实完全可以做得更轻柔更郑重。

往事沉沉，突然又被提及，虽然反应并不生硬，可就在这一句清浅“我记得”里，毕竟多少蕴藏着一丝丝始料未及的疏离感。

终归，它们已只是往事。哪怕事关血海深仇，倘若内里夹杂着很多的痛楚不堪回首，便偶尔回忆也是又一次重揭疤痕的灼热刺伤。所以，终难免不无抗拒与回避之意。

不过，凌仙慈却根本无暇顾及血龙内心的拷问和自省，她只是柔声往后说道，“龙师兄，本来，在那个时候，你和我，就已经算是......算是......”

算是什么，最后她也没有说明，略微红透着脸略微停顿了一下，就转而跳跃了过去，如梦呓似呢喃般继续说道，“但是……我知道，其实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把我当成可以……可以华发与共、相互照顾一辈子的亲人……

你……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喜欢过我的，对不对？龙师兄呀，你照顾我、关心我，都只不过是单方面的，只顾付出、不予索取。

也全只不过是秉承自于你对人对事的，先天与之俱来的关爱心，和那天我爹娘临终前的遗言嘱托。”

听着凌仙慈这番饱含幽怨的倾诉话语，血龙的眼前恍惚又闪掠过当日黄河分舵那场血战，凌鹏临终之前的交代。

那句话，确实是托付，不假。此时此刻再次回响在耳际，它一遍一遍，越来越大、越变越长，余音袅袅、经久不息。在他心坎尖上重重震荡，让他如遭痛击、如被刀割。

血龙不禁黯然，充满愧疚与亏欠的感情，却又万分无奈地说道，“我......我......”

凌仙慈黯然说道，“龙师兄，你啥也别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你整天彻夜里想念着的，就是你跟我说过的，那个意外和你邂逅，为你手牵红马的女孩子。

在你的心目中，我根本就比不上她，哪怕万分之一也及不上。

我自己也知道的。因为，她是那么的好，甚至就算为你而死，也心甘情愿绝对毫无怨恨。

她对于你的那重执念，才是人间真爱。而我呢，却不说根本就做不到那些，甚至在有一次经过日月山下的时候，因为心里愚蠢的偏见，害得你受了重伤，差点因此断送掉了三个人的性命……”

“你不要说了。”血龙打断她的话，很明确地告诉道，“我从来就没有那么想过，真的。

凌师妹，因为我知道，那次只是你一不留神失误造成的无心之失，是误伤。我一点也没有往心里面去的，并且谁也没有告诉。

所以，你别老是记挂着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了，放眼以后，我们的明天更美好。大家都过得更好更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凌仙慈苦苦地一笑，执着地说道，“你不那么想，轻易原谅了我，我心里都知道。龙师兄，你的好心善意，乃至你是个怎样的人，我都懂。

我懂你呀，龙师兄。可是……可是即便再懂，那又怎样？难道因此我就能够自己原宥我自己、放过我自己么？”

血龙闻言一怔，抬头看去，只见凌仙慈清秀的脸颊之上，泪水正在不断滚出，又悄然下滑。

他心中大为悯惜，禁不住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绵软的双腕，柔声唤道，“凌师妹。”

凌仙慈轻轻地答应了一声，把螓首低垂着，不再说话，也不再喃喃倾诉心结。

血龙心潮起伏，心情激动难平，连声说道，“是我不好，我不好。凌师妹，你不要哭了好吗？不要再哭了。”

眨了眨眼睛，凌仙慈似乎想竭力勉强自己，控制住眼泪，不让它们再继续不争气地流淌出来，落到衣领上。

可是这努力却空自枉费徒劳，效果适得其反，秀目中的泪滴反而骨碌碌地，滚落得更多、更多……

大约是踌躇了一瞬，血龙方伸手轻轻地给她揾拭掉脸上那些新的旧的纵横交错的斑斑泪迹。

凌仙慈见他对自己分明并非全无情意，虽然其中更多的乃是关心之至的体贴备至和身负嘱托的责任感，却也依旧令她无比感动无比温暖，亦复无比惆怅。

她知道，倘若不是因为在自己之先，他就已经认识了那个爱穿红衣、牵着红马的异族逸民，好女子香木，他肯定不会委婉拒绝自己的感情。

那么自己和他两个，岂不就是幸福满满的一对，往后天荒地老、相亲相爱，地久天长、毫无悬念。

可是，这冥冥之中不知隐身何处洞察一切的昭昭上苍啊，总喜欢复道盘空百转千回曲曲折折天意弄人。碰到这样的事情，她又有什么办法来逆转呢？而又怎么忍心怎么能够去纠缠就勉强去设想改变呢？

凌仙慈心中的悱恻凄楚，当真已是无以复加。以至于血龙每拭去一处泪痕，旋即就被她新的泪水所打湿、覆盖。

看着容光憔悴、神情恹恹的她，血龙完全体会得到她内心里的难过，可恨自己，居然这两天里还存心跟她较劲闹别扭来着，太也不应该！

血龙心中洪波汹涌，瞬间便无比地鄙视起自己起来，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断然呵斥道：凌师妹真的是极好了，你怎敢害她这等伤心难过！

似此想法甫一出现，立刻就无边无际、无穷无尽般弥漫散发开来，刹那于瞬间占据了他整个身心与全部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