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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川心中一震,道:“你的意思是,那句‘对不起’是成峙滔所说?”

郭长歌道:“成峙滔向我爹提议协力求生,或许他一开始就存着害人之心,打算在我爹向上攀爬之时出手将他击落,可成峙滔在出手前心中还是怀着愧意,是以才会说出那句‘对不起’。”

龙川忽然停步,接着转身而行。

郭长歌一把拉住他手臂,道:“你干什么?”

龙川满脸的怒意,道:“我去找成峙滔问个清楚,真相究竟是什么?”

之前成峙滔在述说往事之时,端的是音辞慷慨,声泪俱下,让龙川对他大为同情,自然也相信了他的说辞。这时龙川知道自己可能被骗了,又如何能不恼怒?

郭长歌道:“就算你现在回去,他就会告诉你真相?”

龙川一呆,怔怔说不出话来。

郭长歌又道:“真相或许如我所说,又或许如他所说,究竟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

龙川皱眉道:“真相如何不重要?”

郭长歌道:“知道真相难道能让我爹活过来,还是能改变成峙滔此人的为人?”

龙川大声道:“知道真相不能让愠朗复生,但我们至少可以知道他是如何离开的,那是对他最大的告慰;知道真相也不能改变成峙滔为人,但却能让我们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两人沉默对视半晌,郭长歌忽然扶着龙川向拾愿堂方向走去,道:“当时我爹和成峙滔悬挂在崖上,成峙滔双手抓住了树枝,而我爹抓着他双脚,没错吧?”

龙川点了点头。

郭长歌接着道:“我师父说,他两人会陷入那般境地,是因为我爹拼了命近身,以擒拿手法锁住了成峙滔,然后带着他向崖下跃去?”

龙川道:“我当时就在不远处观战,愠朗确是受了成峙滔两掌,才近身锁住了他,然后便带他一同坠崖。”

郭长歌道:“如此豁命的打法,说明我爹已下了必杀成峙滔的决心。”

龙川道:“确实,虽不知原因,但愠朗确是下了必杀的决心。”

郭长歌道:“所以在他们陷入那种绝境之时,我爹不应该还是会拼了命扯成峙滔坠崖吗?”

龙川细一回思,道:“那时我们在旁观战的几人见他们坠崖,赶忙奔上前向崖下望去,见那两人身子摆动得厉害,摇摇欲坠,兴许正如你所说,是你爹在奋力拉扯成峙滔。”

郭长歌道:“然后呢,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龙川道:“我听见有人说话,似乎是成峙滔得声音,只不过山风呼呼作响,隔得又远,未能听清他所言。这之后,两人身躯不再晃摆,后来愠朗的声音也响起,两人似乎交谈了两句,接着愠朗便借着成峙跳身躯向上攀爬,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郭长歌道:“这么说来,是成峙滔说了什么,让我爹改了主意,决定不杀他,并和他协力求生。”

龙川点点头道:“成峙滔也是如此说的。”

郭长歌道:“你仔细想想,就算那句‘对不起’真的是我爹所说,他也绝没有想着在上树之后过河拆桥。”

龙川想了想,道:“的确,那时你爹拽着成峙滔双脚,若想杀他,拼着同归于尽,向下狂拉猛坠,本来机会就极大,根本不必先假意答应他协力求生。而且愠朗他也绝不是会耍那种心机的人。”

郭长歌道:“我爹会答应与成峙滔协力求生,我觉得有两种原因,一是他真的被说服了,决定放成峙滔一条生路;二是成峙滔对他说了什么,让他自己有了还不能死的理由。”

他顿了顿接着道:“如果是第一种原因倒还罢了,如果是第二种,说明我爹其实并没有放弃杀成峙滔,只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才会答应成峙滔协力求生的提议,这么一来,即便那句‘对不起’是他所说,那也不会是因他想杀成峙滔,害他们陷入那般危险境地而感到抱歉才说的。”

他接着轻叹一声,道:“可是只要成峙滔不说实话,我们也无从得知究竟是哪一种原因了。”

龙川许久不说话,忽然道:“是第二种,我想我知道成峙滔跟你爹说了什么了。”

郭长歌忙问道:“什么?”

龙川道:“你!”

郭长歌奇道:“我?”

龙川道:“没错,成峙滔定是向你爹提起了你。设身处地去想,如果是我与成峙滔挂在那悬崖之上,他若跟我提起婉如和婉若,我一定也不会再想去死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如果我们的说法都没错,那‘对不起’三字,无疑是成峙滔所说了。”

郭长歌将头转向另一边,不让龙川看见自己的眼泪,道:“虽然没有证据,但这或许就是真相。”

龙川道:“今夜过后,你打算如何对付成峙滔。若要杀他,我可以帮你。”

郭长歌摇了摇头,道:“我必须先弄清我爹拼死也要杀成峙滔的缘由,弄清成峙滔创办玉汝山庄究竟有何目的。”

龙川道:“杀人就是杀人。成峙滔杀了你爹,这是确定无疑的事,你既然要报仇,何必纠结什么缘由?”

郭长歌道:“因为那是唯一重要的事,唯一到如今还有意义的事。”

他顿了顿道:“我师父称我爹和成峙滔当年那一战为‘本不可能存在的一战’。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以我爹的为人,怎会忽然铁了心,不惜舍掉原则,拼死也要杀掉成峙滔。”

龙川道:“此事我也思索了许多年,只不过一直没有半点眉目。”

郭长歌道:“师父他对我说,不愿让我心怀仇恨,也不愿让我去因仇恨而杀人。只不过我爹他那样菩萨心肠的人会忽然杀人,那就说明他要杀之人十分该杀,也必须得杀。师父说那是爹的遗志,我必须替他完成,但我不能不明不白地去做这件事,所以我一定要查清楚一切,我必须暂先留着成峙滔性命,才能查清楚我爹为何会想杀他。”

龙川道:“你和你师父都肯放下仇恨,我却做不到。”

郭长歌摇头道:“我并没有放下,一想到我爹他是死在成峙滔的手中,我心里还是会涌起恨意,只不过有许多东西比发泄内心的仇恨更加重要。”

两人沉默快步奔行了片刻。

龙川忽然说道:“我想告诉你一件秘密之事。”

郭长歌道:“龙前辈请说。”

龙川眼睛上翻,看着天空,似乎在回忆往昔之事,过了好一会功夫才说道:“你可知我为何会化名楚钟何?”

郭长歌道:“难道楚钟何是您的一位故友?”

龙川摇头道:“不,他是我的刺杀目标。”

郭长歌大惊道:“他死在了您手上?”

龙川道:“他是我最后一个刺杀目标,但他并不是死在我手上,只不过他死时我也在场罢了。当年我遇见你爹,他问起我名姓,我为避洛王府耳目,自然不能以‘龙川’此名相告,那时脑海中忽然冒出了‘楚钟何’这个名字,便向你爹自称此名,此后也一直沿用。”

郭长歌道:“原来如此。”心里想这算是什么秘密,何必说得那般郑重。

过了片刻,却听龙川接着说道:“可巧的是,你爹他竟认识楚钟何此人,而且与他甚为相熟。”

郭长歌心中一动:“事情开始有趣起来了。”

他说道:“确实有些难堪,不过也有同名的可能呀。”

龙川道:“你爹或许就是考虑到同名的可能,所以当是才未当场拆穿我。”

郭长歌却想:“若我爹认为是同名,按常理,或许会说出来做个笑料谈资,他既然没说,只能说明他已对你生疑,对你留上心了,只不过还不知你底细,暂时不拆穿你罢了。”

龙川续道:“可他后来得知楚家满门被灭后,自然怀疑到了我头上。”

郭长歌满目惊异地瞧着他,道:“楚家灭门?是龙奇?”

龙川摇摇头道:“不是他,是官兵。许多官兵闯进了楚府,杀了楚家几乎所有人。”

郭长歌奇道:“就算楚家有人作了恶、犯了罪,官兵不是须将他们抓回官府,候押待审吗,怎么能随意杀人。”

龙川道:“具体缘由我不知道,但我后来才想起来,他们严刑拷问楚家的夫人时,问的是你爹的下落。”

郭长歌大吃一惊,道:“我爹!?”

龙川点点头,道:“没错,我们先说回你爹。他在得知楚家被灭门之后,便到凌风岛寻我,在那里见到了还在襁褓之中的婉如和婉若。他在得知婉如和婉若名字时,便确定了我与楚家灭门一事有极大关联。”

郭长歌道:“她们的名字如何就能让我爹确认你与楚家灭门一事有关联?”

龙川道:“因为‘婉如’和‘婉若’两个名字,就是你爹他起的。”

郭长歌瞪大了双目说不出话,只觉这故事愈来愈‘有趣’,而自己的惊异之情也像海浪般一浪高过一浪。

他怔怔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龙川缓缓道:“楚钟何的夫人,名为郭晓婉,婉如和婉若是她所生,而你爹正是她的亲哥哥。也就是在得知了这件事后,我才忽然想起那些官兵杀去楚家,就是为了问出你爹的下落。”

在听到“你爹正是她的亲哥哥”这句话时,郭长歌已彻底呆住,后面的话根本没有听到,过了许久才缓过神,问道:“当年楚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婉如和婉若怎么会去了凌风岛?”

龙川点点头,将他在楚家所历之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说完又补充道:“后来我带着婉如和婉若离开楚家府邸,第一次遇上了白独耳,他与我一样,手里也抱着个婴孩,那时他双目紧闭,眼角挂着血丝,似乎是眼睛刚刚受创而盲。”

在龙川叙说过程中,郭长歌愈听愈是惊讶,那一日,他姑姑家满门被灭,他父亲受官府追捕,而白独耳双目失明,这些事之间无疑关联极大——

楚家之所以被灭是受了他父亲的牵连,而他父亲究竟又是犯了何事,却被官府通缉,至于白独耳因何眼盲,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毕竟他有那般震烁古今的武功,谁又能将他双眼弄瞎?他手中抱着的那个婴孩却又是谁?

郭长歌问道:“龙前辈,关于那一天的事,你还能记得什么,大事小事,任何事,任何细节都行。”

龙川见他如此认真,也十分认真地回想,过了片刻说道:“我还见了一座新坟。”

郭长歌知道楚家在洛城郊外,这时听龙川说到新坟,立时想起了在洛城外荒原之中,白独耳祭拜的那座坟,忙问道:“是不是‘雒淑桐之墓’?”

龙川皱眉道:“这么多年过去,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郭长歌急道:“你再仔细想想,我曾亲见洛城外有一座土坟,坟前插着竖劈而开的半段圆木,上面就写着‘雒淑桐之墓’,字迹十分歪扭。”

听他一说,龙川忽然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睛道:“没错,就是那样的一座坟,上面的字……上面的字……”

他眉头紧皱,显然是在努力回思,过了片刻,忽然道:“就是个雒字,我对这个字印象最为深刻,这是姓氏,至于名字,我实在记不清是不是‘淑桐’二字了。”

郭长歌沉声道:“不知龙前辈还记不记得,在凌风岛时我问过您我母亲的名字,您也说您只记得我母亲姓雒,却是想不起名字。”

龙川一怔,道:“难道……难道那……那是你母亲?”

郭长歌道:“或许是。”

龙川道:“你没问过你师父吗?”

郭长歌道:“师父说只是个故人。”

龙川略一思索,道:“那想那应该就是……”说到一半却突然住口。

郭长歌道:“您直言便是。”

龙川便又道:“我想那应该就是你……你母亲的墓,只是不知道你师父他为何不与你直言,这背后应该另有隐情。”

郭长歌低头,细思方才龙川所述之事。两人都默然不语,已快到拾愿堂,再转过一个弯,便能望到吊桥。

郭长歌问道:“您怎会忽然想起与我讲这件往事。”

龙川道:“这件事与你大有关联,你应该知道,你在这世上还有亲人。”

郭长歌一怔,随即便想明白,道:“婉如姑娘和婉若姑娘,她们是我姑姑的亲生女儿,是我的表妹,确实是我的亲人。”

龙川道:“她们既然是你的亲人,你当然会照顾她们咯?”

郭长歌点点头,道:“当然。”

他最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中所想,这时察觉龙川言行有异,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他今夜会拼上性命去向萧不若报仇,却是有些放心不下婉如和婉若,才会向自己说明自己与她们姐妹的关系,为的就是让自己能照看她们姐妹两人。

郭长歌也不多言,只又说了一句:“放心。”

单这一句,就比千言万语,比再多的诺言都更要令人安心。

他们转过了那道弯,吊桥已在眼前,但那吊桥却不是横跨两崖,而是悬挂在对崖壁上,而眼前除了吊桥外,还有火光冲天,黑烟滚滚——

整条吊桥燃起了烈焰,便似一条浑身浴火的飞龙,随风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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