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正俯身准备再一次衔住沈碧沉的唇时，动作却忽的一顿。

倒不是她闪了腰，而是她瞧见了沈碧沉的瞳孔中映照出了自己的面容，不，准确来说是甄高兴的面容。

朝华刹那间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身体，这是甄高兴的身体。原本一往无前的朝华，一时变得颓然起来。她可以情不自禁，但她不能用别人的身体胡来，就算甄高兴倾慕沈碧沉许久，那要做什么也应当是她自己来，不可糊里糊涂的让她代劳了。

“不亲了。”朝华泄了气，决心完璧归赵的她爬到一旁，扯过被子躺好。她捧着发热的脸，拿脚蹬了蹬沈碧沉：“我要喝水，凉水。”

凉水降火。

沈碧沉递了水来，朝华喝了凉水，又瞧见沈碧沉那受伤的手臂，便又让他将神仙水拿过来，等用神仙水替他除了手臂上所有的伤，朝华这才又盖着被子躺下。

朝华背对着沈碧沉，生怕他先开口，便先将话头堵死了：“不许问，什么都不许问，睡觉！”

最后两人还是各盖各的棉被，如之前一般各睡各的。熄了灯，朝华很久都睡不着，因为在想事情，眼珠滴溜溜的转。她也不知道沈碧沉睡了没有，只是听他呼吸均匀，随口问了一句：“你说，我们前世是不是见过？”本以为不会得到他的回答，然而黑暗中，却听沈碧沉道：“是见过。”

朝华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瞎扯！”

怎么可能见过，你上辈子可是紫薇帝君紫拂，怎么可能是我梦中的少年郎。朝华翻了个身，想着便是在紫拂之前，他仍有前世，但也是要喝忘川水的，又怎么可能记得呢？

便是没有喝忘川水，也定会和她一般时间久了，自然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朝华觉得，大概是之前陪甄母听了几日白蛇传，竟也生出几分前世今生的幻想来。

还是得跟沈碧沉保持距离，不能再这样情不自禁了，最好明日便让他睡到书房里去。朝华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若是这是让甄家人或者是贾奶娘知道，她只怕又不清净了，那还是在房中支一个贵妃榻吧。朝华睡前还想着保持距离，却不知自己晚上睡觉睡相不好，睡着睡着就滚又进了沈碧沉怀里。

一夜过后。

朝华支开了丫鬟，将黑无常和陆判召了过来。

“还没有找到？”朝华开口问道，然而答案她已经知晓。若是抓到了狐十六，只怕陆判早就吹锣打鼓的到她面前来邀功。

先是黑无常道：“那日属下去追时，已经被他逃脱了，后来再与司命前去查看，已寻不见狐十六踪迹。”

陆判也道：“那狐狸应还在这长安城中的，只是说来也怪，城中虽留有他的气息，但却仍无法追寻他的落脚之处，想必如祖宗您……”

朝华道：“想必是他开辟了其他空间，亦或是借助什么法器来傍身，便是他附身于人，都有可能。”

“狐十六出现在顾轻舟府中绝非偶然，而他扮做甄高兴接近顾轻舟显然是别有目的，总不可能是他有女装癖吧！”朝华点了点头，对陆判说：“审一审顾轻舟。”

“啊？”陆判一时没能反映过来，要知道，他负责审问的一贯都是已死之人：“难不成……祖宗您要杀人灭口？”

陆判说着，做出了一个杀头的动作，面容惊恐。朝华拿了一个茶杯丢他：“灭你个大头鬼啊，你不知道直接给他灌真言水，然后问他话啊！难不成你还想把幽冥司的刑罚用在他一个凡人身上啊？你是脑子养鱼了，还是前世和他有仇啊！”

陆判慌张的接了杯子，忙给朝华倒水：“祖宗喝水，您消消气，下官就是活跃一下气氛……”

朝华敲了敲桌子：“再有，那狐十六很不对劲，他本就是三尾，而他的三尾显然掺了水。然他与沈碧沉纠缠之时，又开了六尾，那突破自身限制骤然提升功法的法术本座虽未曾见过，但定是邪魔外道无疑。”

狐十六倒是和她知道的那些狐狸精不大一样，既不想着美容养颜，靠脸吃饭祸国殃民，也不玩弄人家的感情。朝华想不明白：“他整这些乱七八糟的显然是要搞事情，可他搞事情，把甄高兴这个傻姑娘牵扯进去做什么？不，不对……”

直觉告诉朝华：“也不止是甄高兴。”

朝华又看向陆判：“上次让你们查的失踪人口，事情查的如何了？”

查幽冥司失踪的幽魂，确实是一项繁重的任务。要知道，哪怕是生死簿上有过记载的，阳寿自然耗尽的鬼魂，许多也未曾按照正常的流程来幽冥司报道，这其中有许多变数与缘由。

“查到许多，只是十殿阎罗仍在加紧排查。其中许多都是入了档的陈年旧案，一时难以查明其魂魄的最终归宿，只是……”陆判皱了皱眉头，正色道：“近五百年来，失踪魂魄就有数十万之多。”

朝华神色不好。

数十万这个数字乍一听吓人，但其实有许多是自然损耗。

陆判觉得背后冷汗泠泠，要知道，朝华当真发起火来，只怕比天塌了还要恐怖。他忙解释道：“失踪人口城各地城隍老爷年年都有上报，有的能找回来，有的最后是个什么情况，也还有后续来报。这种事情多也是因果，幽冥司每年、每地，也都有失踪率的容错指标，这数十万属于积少成多——”

“这也能积少成多？我看你脑子里面积食了吧！”话虽如此，但积少成多可不是这么用的！

“是是是！”陆判一个劲的点头，只道：“因为未超过标准线，是以没报道您面前来，唯有两次……”

这两次，朝华是清楚的。

有两年人间战乱，饥荒，洪灾，天灾人祸不断，因此死魂无数。牛头马面根本忙不过来，哪怕是在阎罗殿中审阅卷宗的阎王们，亦是忙得不可开交。

甚至其间有一段时间，有个修仙宗门落入邪道，养阴尸，聚煞池，虽然后来被人间仙门歼灭，但毁于这邪门功法里的魂魄却是不计其数，也是这一次，朝华不得不提前结束闭关，来收治这些哀鸿遍野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