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劫桥和鹊桥相邻，都是应对下界的事务，然风景却很是不同。历劫本是为仙人成长经历人间所设，但由于作者本无意写这种情节，只是略带提了一下，这里便人烟稀少，荒废不已，只有那桥下之水，清澈明净，无波无澜，可静得人心。

今天这里却与往日不同。

身着嫩黄色衣衫的小姑娘来的匆匆，潦草地登记过后便毫不犹豫地坐到驶向人间的船上。

于七寸的确是醉了。醉了八分用来拾得些勇气，留下两分让她能理智地把剩下的事情做完。

她平躺在船上，看着它自然地向前漂行，历劫船不需仙力驾驶，它会明白你的命应该在哪个方向。

“我睡一会儿，睡醒了，应该就会忘记一切了。听说，不光是记忆，性格也会变，是真的吗？”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她。

她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失去意识之前，她隐约感觉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好温暖。

*

氓历48年，旧帝驾崩，叛军入侵，宫中大乱。

凉宝殿小偏房的角落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睁开了眼睛。面前阴冷潮湿的环境让她又想起了刚刚经历的可怕的事情，她不自觉地发抖，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她没能见父皇的最后一面，就被陪她长大的宫女迷儿藏在这少为人知的偏房里，眼睁睁看着迷儿故意引开那队叛军，却再也没回来。

“迷儿，我怕……”

她不敢哭出声，只能抠着脚下的地砖，渐渐地指甲挖出了血，她疼得默默流出眼泪，却不能停下来。

因为她好怕。

她真的好怕。

如果不保持清醒，她不知道会面对什么，她害怕如果她不做点什么，就会马上疯掉。

三天了，外面的声音一直没有停过，最开始是惊叫声、哭喊声，之后是士兵交岗的声音，再之后是两边厮杀的声音，到现在是她脑中那缠了她三天三夜的幻声。

——阿寸，阿娘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你要乖乖听皇后娘娘的话，以后皇后娘娘就是你的阿娘。

——阿娘，你要去哪儿，我怕，寸儿怕。

——阿寸不怕，阿娘唱歌给你听。

在遥远的地方，

有棵高高的树，

它养育了多少的人儿啊，

人儿啊……

那棵高高的树，

它听了许多的故事，

故事里的人儿啊，

都去了远方。

……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渐渐地没有发现门已经被打开了。身着官服的少年郎半跪在她面前，他带着一身寒气，努力压下这沉戾的气息，轻轻握住她的手，没想到她的手一颤，死死地回握住他。

他的眼中闪过疼惜，强忍着心中的情绪轻轻唤她。

“长公主殿下。”

她醒了，模糊的视线中是少年的面庞，这个国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司马谦。她见过他很多次，在父皇的书房里，在皇后娘娘的正宫。

她听父皇说过，整个大氓的政事都与他的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好在他心思纯正，如果他有一天真的要叛乱，就算是父皇也动不得。

她听皇后说过，说他杀伐果断，最重律法，虽然足够忠心却也太过冷血无情。

她也听宫女们讲过，说他丰神俊朗，相貌堂堂，有着世间连女子都少有的美貌。

这次，他就在她身边，她却再也没有过去的心思。

司马谦看她愣住，像是吓到了，便缓缓向前，抱住了她。

“殿下不怕，叛军已被臣系数关押，您现在很安全。”

她这次真的愣住了，泪水止不住地淌下，她咬住他的肩头防止自己哭出声音，过度的痛苦在这一刻全部宣泄出来。

她哭得几近昏厥，被他越抱越紧：“殿下，您现在还不能倒下。”

她被他点醒，努力平复情绪，她早该知道的，她生在双合大吉之日，被认为是能调和国运的祥瑞之物，幼时便养在皇后身边，是先皇亲封的长公主，受万民恩，为百姓所信，在这一刻，她是万万不能倒下的。

“我要做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柔声说：“一切交给臣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