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闪起了那一点点光辉。

而这星星光辉，唤醒了本就无法入眠的他。

奥斯顿轻叹口气，无声地拨弄了下白色的短发，透过那木屋的粗糙缝隙，看向了那轮皎洁的明月。

今日……似乎是满月之夜。

他情不自禁地朝着空中举起右手，似要将那月亮擒于手中一般。

“无法入眠吗，年轻人。”

蓦然出现的苍老声音跃入了他的耳中，使其不禁惊慌一怔。

奥斯顿连忙放下手臂，侧脸朝着房间那旁的木床投去了目光。

“啊！导师，我……”

“不好好休息的话，明天的训练可不是那么轻易能过关的。”

老导师静静地躺于腐朽的木床之上，其姿势之安详，如若不是那轻启的嘴唇，甚至都让人怀疑他是否已然悄声无息地道了离别。

“不过，以现在的你来说，那种训练，也就只是不过如此的瘙痒吧。”

奥斯顿抿了抿嘴，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能保持着意味深长的沉默。

他侧过脸，晶莹的瞳孔中映射出了那一缕明媚的月光。

“看来……也差不多该让你回去了。”老导师用睁开了略显干瘪的双眼，朝着破碎的天花板投去了目光，“我能教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唉？”年轻的奥斯顿诧异一愣，条件反射地坐起身，看向了老人，“可我不是，还没战胜老师您吗？”

“和我这种颓颓老矣的家伙，还有什么可争的？”导师淡淡笑着，低声说道，“奥斯顿，你天赋不错，本就是块练武的料——且你生性平和，不会被情感过多左右，更是帮助你的天赋上升到了一个很不错的高度。”

“谢、谢谢老师……”

这突如其来的夸奖，一瞬间让奥斯顿很是不知所措。

导师微微笑着，话锋一转：“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生性平和这点，你身上暴露出了一个很令人担忧的缺点。”

“唉？”奥斯顿皱眉眨了眨眼，情不自禁地捏紧了床单，小心地问道，“敢问老师……”

“只有在克服了这个缺点的情况下，你或许才能成为自己口中的‘至高骑士’。”导师轻轻吸了口气，拂动了自己那花白的胡须，“而那个缺点，其实并非什么无法攻克的难题……简单来说，就仅仅只是两个字——”

“——‘茫然’。”

茫然？

奥斯顿迷惑地眯起眼，不明白老人的意思。

他转过身，于黑夜中，做了个不解的手势。

“你现在这个举动，就是‘茫然’。”老人低声说着，声音中带有着几丝笑意，“不明白、不理解、不会、不懂、模糊不清……这些都可以归咎于‘茫然’二字。”

“而生而为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拒绝茫然。”

老者坐起身，看着奥斯顿，干瘪的双眼中闪出了锐利的光芒。

“简单而言，便是这个问题——你，是为了什么拼搏至今？”

“唉？”

奥斯顿稍稍一愣，张开了嘴，

“我是为了……”

“不必告诉我你的答案。”老人笑着，扬起了嘴角，“这个世界上最艰难的事情之一，就是彻彻底底的说服自己。”

“所以，与其告诉我你的想法，不如告诉你自己，自己的想法。”他轻声说着，“然后石沉大海般地等待，等待自己给你的回应。”

奥斯顿似懂非懂地眨眨眼，低下了头。

“哈哈哈，没必要不懂装懂——如果你那么快就能从刚刚那句话中理解出什么的话，也便不会在这里了。”

导师微笑着，轻抚着自己的胡须。

“就让我，稍稍给你讲个故事吧。”

…………………………

在那不算遥远的过去，那片不算肥沃的土地之上，孕育了三名毫不相似的男孩。

他们的性格大相径庭，道路也迥异不同——却因为那玩笑般的命运安排，男孩们于童年之时先后搬迁到了那座不大的城镇中，遭遇了彼此。

早已不记得相遇的契机是为何物，只知道他们这本该毫无交集的三人成为了一时的挚友——足以将性命交付于对方手中的挚友。

三人之中，较为高大的男孩很是调皮，崇尚自由的他总是放荡不羁；而那看上去就很正气的男孩则做事规矩，思维缜密且善于规划；最后那矮小的男孩则是名不折不扣的虔诚教徒，每日握着铁圆环祈祷的他，期待着神明的奇迹。

三人互不理解，却又互相尊重，就这样于一片祥和之中开心地活着……直到那一天的来临。

十六岁的那年，接受了传统成人礼的男孩们，正式各奔东西，追逐起了各自的梦想。

离别之际，三人相拥于一起，并约定二十年之后在某片苹果树下再度相见。

………………

时间过得很快，二十年眨眼即逝。

当约定的时间来临之时，三人如约地重新齐聚于果树之下。

岁月给他们留下的深刻伤口，没能掩盖住他们的喜悦与惊讶。

崇尚自由的他，已经获得了能保护自身自由的力量；崇尚秩序的他，已然跃身成为维持世界秩序的重要一环；而崇尚神明的他，已然获得了神明的垂青，成为了无上的代言人。

他们诧异地望着已然出人头地的彼此，纷纷欢笑着祝贺着，度过了快乐的数月，直到……

直到那放荡不羁的他，听闻了那本不该出现的想法。

那是个，足以撼动整个天下的阴谋。

自由者马上提出了反对，却遭到了虔诚者的无视，与秩序者的沉默。

本比金坚的情谊，在一次次无果的交涉中破裂了。

失望地望着自己过去同伴的他，握起了手中的利刃。

他独自一人冲入了源泉的圣殿，朝着那高高在上的教宗举起了叛旗。

可获得了神圣之力的教宗只是轻轻挥手，五十位装备精良的教廷骑士便呐喊杀出，一切都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早已安排好的陷阱。

他微微一愣，看向了那帷幕后的秩序者，没有说什么。

只是挥动着手中的剑刃，将那汹涌上前的骑士们一个个砍翻在地，并顽强地一步步朝着教宗走去。

眼看，那名为自由的意志就将战胜了信仰的执念。

秩序者的制裁，却将他放倒在地。

“后来的事情，我也就不记得了。”老人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有人说我重新杀了出去，可我那时确确实实地晕倒了——醒来后，自己便来到了此地。”

奥斯顿楞楞地看着他，聪明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理解着他的言语。

“你明白了吗，年轻人？”

老人微笑着，望着面露茫然的他，低声说道。

“支撑你走至今日的执念，与将带你走至生命尽头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