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就是市政官所记录的今年汇报。”管家爱德华呈上一沓羊皮纸，鞠躬退下，“如你所指示的，他已经着手进行招兵的程序了。”

书桌前的弗拉德戴着单片眼睛，扫了眼羊皮纸，便接过放在桌旁，将羽毛笔在墨水中沾了沾，继续在纸上写这些什么，“很好。”

弗拉德沉默地写着信纸，不时抬头看一眼飘过的白云，思索一会儿，又继续写着。

终于，他放下手中的笔，看向站着不动的老管家，“有什么事吗，爱德华？”

“嗯……大人。”爱德华低着头，右手抵在胸前，弯腰说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将波拿巴阁下从村庄中召回。依据家族的训言，这座庄园中只能有着一名流淌着弗拉德血脉的年轻人才对。”

公爵大人用餐巾拭去脸颊上流下的汗水，小心地将信纸折叠好，放于信笺之中，递给爱德华，“将这个以最快的速度送给我们亲爱的朋友，让他小心。”

“大人…难道说……”

“教廷的枢机教卫很有可能已经在暗中接近他了。”弗拉德站起身，披上雍华的大衣，将装有花朵的香袋点燃,“不收敛一点的话，会被杀的。”

“大人的计划……已经暴露了？”

“不，他们还不至于知晓到那一点，”弗拉德侧过身，看向面前的老者，服侍了三代弗拉德的他，是少数能信任的人，“但是弗里尔那突然变得亲近教廷的态度，自然会引起教廷的疑心……不过也好，这样也能更快找出那些暗中的枢机教卫，离将皇帝陛下救出牢笼的日子也更快了一步。”

爱德华微微抬起眉纹，用泛琥珀色的瞳孔看向身前这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没错，就如同上代弗拉德公爵一样，眼前的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王权派，是试图让帝国摆脱教廷统治中的一人……只是，比起上代大人来说，现在的弗拉德有些过于急躁了。

“爱德华，你是不是觉得我操之过急了？”

“大人，恕我直言，微职依旧觉得火候未够，现在其他教徒的势力还不够强大，无法动摇教廷的权威性，这也代表着我们很少能有机会撬动这块大理石。”

“确实如此，但是……”弗拉德藏于桌后的拳头紧紧攥着，青筋显露在了手背之上，“但是，有人需要为我妻子的死负责。”

老管家微微一愣，当他看见弗拉德的双眼时，他知道公爵是认真的。公爵的妻子……那位名为裴拉娜·弗里尔的美丽女性，在五年前因病去世。

不过这只是对外的说法而已——实际上，尊贵的公爵夫人是服毒而亡的。

而她临死的前一天，才刚刚从帝城的源泉大教堂中祈祷回来。

裴拉娜的死，使她的丈夫、以及她的哥哥——也就是公爵弗里尔异常悲伤与愤怒。他们不知道是谁将毒药送入了她的口中，但他们的心中早就预先给那位谋杀者留下了名字——教廷。

没人知道是否是教廷做的，也没人知道教廷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些都无所谓。本就是皇帝派的弗里尔家早就对嚣张跋扈的教廷厌恶异常，而弗拉德家也早已因为教廷而没能得到东方行省总督之位而耿耿于怀。裴拉娜的死，就如同拨开了阻碍齿轮的楔子一般，让两家本来就走得很近的家族缔结下了无言的生死之约。

只不过……这一切，是否都已经被教廷看在了眼里呢？

爱德华低下了头，“抱歉，弗拉德大人。”

“没事的，”弗拉德松开拳头，吸了口治愈的花香，“教廷那过分的行为应该已经开始让人开始反胃了，如果能摆脱教廷统治的话，皇帝自然会感激我们的吧。”

“到那时候，教廷派的兰德家族也就该下台了。”弗拉德笑着，看向窗外的草坪，三个孩子正在玩耍，“东方行省的总督之位，必然也就是弗拉德家的了。”

爱德华应声“嗯”了一声——这或许是弗拉德一族的夙愿，在建立帝国时立下大功的弗拉德家族，却因为对新体制抱有疑问而没能及时向教宗‘第一人’表示忠心而仅仅被封为了公爵。但现在，拥护教廷的初代皇帝已经逝去了三百多年之久，同时教廷也越来越独断专权，甚至快架空了皇帝的存在。

不过……就算身在帝都的弗里尔可以通过御用剑术师身份和皇帝陛下见面，煽动其摆脱枷锁的思想，不确定的因素还是太多了，想要依靠几个家族之力就击垮统治着整个帝国的教廷，也未免过于鲁莽。

如果这是一场赌局的话，便就是赢了拿一百银币，输了付一千金币的那种。

果然是裴拉娜夫人的错吗……那位嫁入了弗拉德家的弗里尔，终于用她那悲惨的离逝，说服了大人加入这个危险的计划吗？

“你一定觉得我很鲁莽吧，老爱德华。”弗拉德坐回了椅子上，淡淡一笑，“但这也就是波拿巴回来的原因。”

“大人是指……”

弗拉德抬起腿，低声说道，“五年后我将指定他为继承人，而莱泽西则将被嫁到其他家族中，舍弃弗拉德之名。”

爱德华的声音中略带惊讶，“大人，难道你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成功的话，教廷将不复存在，但如果事情败露的话，会处刑的可不只有我一个弗拉德。”公爵咳嗽了一声，“我的女儿不能因为这种事情而死去，莱泽西会受到别人的庇护，哪怕失去了家族名字，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只是可怜了波拿巴。”

“我只有一个女儿。”弗拉德轻笑几声，“下地狱后，我会和弟弟好好交代的。”

弗拉德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走到窗边，看向草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白色的头发引人注目。

爱德华跟在他的身旁，看向窗外，瞬间明白了什么，“所以奥斯顿他是要……”

“哈哈，只是一时间的突发奇想而已。”弗拉德大笑几声，“在萌生出奇妙想法的夜晚里，偶然遇到的可怜家伙，就像是神明安排的一般。”

他转过身，拍了拍老爱德华的肩膀，“辛苦你了。”

白发苍苍的爱德华摇了摇头，弯腰鞠躬，“只要是为了弗拉德便好。”

弗拉德笑着点点头，缓步走出了房间。

爱德华目送着他离开，转身看向窗外，脸上的皱纹舒展了些，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慨。

天空中的黑鸟，似曾相识。

我的大人，将我捡回这座城堡时，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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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帝都行省某处|破败房屋

坐在椅子上的黑袍男想了想，抬起头，“你说你叫乔治？”

被绑在柱子上的男子慌忙点了点头，恐惧的眼神不时看向在被绑在墙角发抖的妻儿，“是，是我，请你，求求你放了我的家人！”

“嗯，当然。”黑袍男似乎笑了下，看向身旁站着的其他几名裹在黑袍里的同伴，“只是问几个问题而已，很快就好。”

“好，我，我什么都说！！”乔治半身赤裸，伤痕中流出了半凝固的血液，“还请大人，大人别伤害我的家人！”

“那我开门见山了。”黑袍男拍了下手，“几个月前的夜里，你是不是袭击过一个男孩？”

“我……我没有。”

黑袍男耸了耸肩，向身后的人示意了一下。

锋利匕首立即割下了妻儿身上的一块肉。

嘴被捂住的她们发不出惨叫，只能尽全力蜷缩在墙角。

“我！我想起来了！”乔治慌忙改口，“是，是的！是个叫奥斯顿的男孩！”

“看，这不很简单嘛。”黑袍男摊了下手，翘起腿，“所以你得手了吗？”

“……我……”

“得手了吗？”

“没，没有！被一个使剑的银发男人制止了。”

黑袍男满意地鼓起掌来，身后的人都发出悉悉索索的笑声，“那么你知道那人的名字嘛？”

“我…我想不起来了……”

黑袍男打了个响指，又一块肉掉了下来。

“弗，弗里尔！是叫弗里尔！他的同伴叫他弗里尔！”

“这不就对了嘛……不过，”黑袍男想了想，接着问道，“同伴？”

“嗯……是一个叫做弗拉德…中年男人，身旁还跟着个女孩……对了，那个弗里尔身旁也跟了个女孩！”

黑袍男缓缓站起身，沉思了一会儿，看身后的同伴示意了一下，便向门口走去，“谢谢你的配合，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唉，唉？！放，放了我啊！”

“哦？放了你？”黑袍男转身一笑，“你袭击无辜的男孩，虽然没有得手，但也违反了帝国的法律，违反了帝国法律的人，自然也就违反了教廷的教义，而违反教义之人，都应当以异教徒处理。”

他向同伴示意了一下，“动手吧。”

抹布被重新塞到了乔治的嘴中，燃烧正旺的煤炉离他越来越近。

焦味从屋子内飘散而出，为首的黑袍男摸了摸肚子，跨上马车，“有点饿了呢。”

“哈哈，瑞内格德阁下，你还是这么幽默。”其他几名黑袍男也都跨上了马车，驱动起两匹黑马，“不过看在今天有这样成果的份上，就去吃顿好一点的吧，没记错的话，瓦莱德家还有余粮的对吧？”

“别开这种玩笑了。”另一位黑袍男脱下头罩，甩了甩金色的短发，“给我老实地先去‘第一人’那交差。”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