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谋划好的陷阱！”

“我也这么想。”对薇拉的发言，艾莉卡点头称是，但这不是问题的全部：“但那是个怎么样的陷阱？”

“……在提艾奇奎尔的战术策略里，有一个很重要也很被推崇的战术，叫做‘围点打援’。”薇拉踌躇许久才这么说道：“现在的状况……最符合的好像就是这种状况了，那些家伙大概是想要引诱丝缇卡她们也过来救助我们……但她们不会来的，是吗？”

“是我们让她们这么做的。”艾莉卡没有正面回答，也不想正面回答是否的问题：“这……会是一个破坏它们企图的契机。我想。”

“但是要怎么做？”

“我们现在是不可能取得任何增援的，”艾莉卡推开一段锈蚀严重的货架，在通信频道里说道：“但是敌人也许还认为我们能够让斯碧特她们来救我们——就当是这样吧。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就已经破坏了它们的企图……剩下的问题就是我们要怎么才能独立突破那些恐兽的胁迫了。”

说得容易啊。话音即落，艾莉卡都为自己所说的话感到羞愧和不齿。问题颠来倒去最后都回到“两人无法坚持和恐兽正面交战”的困境上。而恐兽似乎也知道这点，既不在两人面前露面，又用各种方式压缩两人的行动空间……嗯？

“蹲下！”艾丽卡厉声轻呼，拉着薇拉一起在一段靠中庭的货架旁蹲下。从货架下方的些许缝隙向下方眺望，十几个黑色的身影正在中庭的残骸周围徘徊，而且数量还在增加中——不，不光是增加，而是有增有减的变化中。艾莉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十五……二十……看起来这些家伙不是什么随便就能打发的杂兵。它们肯定正在部署开……”

“包围我们？”薇拉低声问道，右手扶着地板的她左手已经按在了身后的武器模块上：“它们难道终于准备动手了？”

我不知道，艾莉卡在心里这么说道，继续观察着下方的恐兽群：它们在中庭附近毫无意义的打着转，总数也时多时少。不过凝神观察了一阵子之后，她发现恐兽的数量总体的趋势竟然是下降——直到整个中庭只剩下五只恐兽。而它们又恰好聚集在两人刚刚冲出地下停车场的那个……

“你觉不觉得走回头路很蠢？”

“我觉得，所以我也蠢了。”

艾莉和薇拉一问一答，接着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她们想“蠢主意”想到一起去了——但在现在，这似乎反而变成了一个好主意。恐兽如果预测我们会向上跑，那我们就来个反其道而行之，打乱它们的步调……但这样真的能成功吗？

“是啊，这个主意太疯狂了。”薇拉摇摇头，不太愿意赞同这个疯狂的蠢主意。而艾莉卡也有点儿打退堂鼓的意思。然而，当远离她们的角落传来了撞击声和恐兽的脚步声时，两名少女可以讨论的时间和空间都所剩无多了。艾莉卡深吸了一口气，按住薇拉的肩膀说道：“我们会回来的。”

“我知道。”薇拉将武装模块握在手里：“现在不搏，恐怕就真的要被围死在这阴森的地下了……我宁可死在荒原上，也不愿死在这种鬼地方！”

“你在害怕？”艾莉卡挑起了一边眉毛，她从薇拉的口气里听出了这一点。而提艾奇奎尔女孩也没有否认：“也许，也可能只是讨厌……你呢？”

“我也不想留在这该死的地方……来吧。”艾莉卡也将武装模块紧握在手里，已经调整好了呼吸，宛若真正地猛虎捕猎一般蓄势待发：“做好准备……等一下……再等一下……薇拉！走！”

一声令下，艾莉卡猛然跃起，用肩部的装甲撞开了摇摇欲坠的围栏和护板，直接向一楼直坠下去。她紧抓着两块护板之间的连接柱，同时紧紧蜷缩起身体，用两块护板挡住下方射来的视线。她想要将这次突然袭击伪装成一次意外事故——至少在自己干掉一两个家伙之前！喝！

一翻手，装甲模块在空中启动变形，闪烁的辉光将两名少女的影子映照在黑暗的中庭里。而此时，艾莉卡已经几乎快要撞上一层的地面了。她将护板和护栏狠狠地掷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恐兽，随后将已经上好刺刀的重炮宛若长枪一样挥舞起来。在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她用力挥动炮管，嘎嘣一声砸断了一只恐兽的身体。而在同样一声巨响的掩护下，薇拉则是在坠落的同时端枪打出一串点射，撕裂空气的弹丸在地面，墙壁，以及恐兽的身上弹跳，只有几发打中了一只恐兽的弱点。它哀嚎着滚倒在地。

“我们暴露了！”艾莉卡大喊起来，好像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成真一般：“快点干掉其他的！快！”

话音未落，最靠近通风管口的那只恐兽已经扑向了薇拉。她连忙就地狼狈一滚让开了恐兽的扑击，接着从腿部装甲里抽出大刺刀狠狠戳进了恐兽的脊背。但那怪物没那么容易死掉，它挣扎着，扑腾着，锐利的爪子掠过薇拉的额头，将她吓出一身冷汗。她急忙扭断了恐兽的脖子，接着又一脚踢飞了脚边的另一只恐兽。

而另一边的艾莉卡的已经料理了最后剩下的那只恐兽，用一发穿甲弹将它的躯干打了个对穿。她踢开恐兽的残骸，抬起加农炮瞄准着高楼层那些面临中庭的走廊，果然如同她预测的那样，在那里，恐兽的脑袋如同雨后森林里的蘑菇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的冒了出来。“给我下地狱去吧！”艾莉大声咒骂道，接着瞄准五楼——也就是商场顶楼的回廊支撑住射出了第二发炮弹，是发高爆弹。

轰鸣声随后响起，又很快被更大的轰鸣声淹没。失去支撑的回廊根本无法承载它自身的重量，在那些恐兽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便从上到下的垮塌了下来。而回廊上那一个一个蘑菇一样的恐兽脑袋则不是被压碎，就是张牙舞爪的从高楼层直坠到乱石嶙峋，钢筋差互的一层瓦砾堆上。薇拉概略的数了一下，两发炮弹至少消灭了四十个，或者更多的恐兽……如果这样的效率——

“小心！趴下！”

在惊呼声中，艾莉卡惊愕的看着一层的某个角落里飞快窜出了几个“亮点”——它们很快变成了一组大口径火箭弹，擦着两名少女的头顶飞过，将她们俩身后的通风管连同墙壁打成了一堆瓦砾，天哪！

“我们的退路——”

“低头！你这笨蛋！”艾莉卡将薇拉的脑袋狠狠“按”进面前的瓦砾堆里，力道大得好像要杀了薇拉一般。紧接着，又一些火箭弹呼啸着掠过两人的头顶，在她们的身边轰然炸响。吐掉渗进嘴里的沙石，艾莉卡狼狈的抬起头来，发现更多的黑色怪物正从暗影里冒出来：“这些该死的家伙！”

“它们要把我们埋葬在这里吗！”薇拉也是同样的气愤，她很自然的将被艾丽卡摁进瓦砾里的怒气发泄在恐兽的身上——但也只能口头发泄，两人只是稍稍抬头，就招来了一阵弹雨，又不得不低头避弹：“它们原来准备好了陷阱让我们来跳吗！这些杀千刀的——”

“我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艾莉卡冒险抬头，四下张望。困境之中，她还没有放弃希望：“那边！我们到那边的货架那里去！”

在两个女孩的左手边，一根立柱的附近的确有一些厚实的铁制货架，其中还杂乱的堆放着一些不知是什么的货物。它们看起来会是比较好的掩体，但到达那里却要通过一段无遮无拦的空旷地。但是两名佣兵没有别的选择，在薇拉再度抬头诱骗恐兽开火之后，两人趁着恐兽重新获取目标的短暂间隙，从已经残破不堪，失去掩体效力的铁皮货架后面猛窜出来，立刻就被恐兽的火力围堵了起来。而限于贫乏的弹药，两人却只能抱头鼠窜，无力回击——那是！

奔窜之中，艾莉卡忽然眉头一紧，几乎完全下意识的，她解脱背后重炮的锁定杆，将其握在手中，瞄准看不见细状的混沌黑暗。她不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但是无数次穿越生死线的经历告诉她，那里正有一道视线射向自己——那么，不管你是谁，死吧！

“死吧！”她高喊着，重炮的炮口喷射出耀眼的火光。它只比黑暗中那微弱的闪光早了那么一点点。双方的射弹在空中相向而行，激起的激波彼此纠缠干涉，又将彼此的飞行轨迹改变——恐兽那发射弹原本瞄准着艾莉卡的下腹部，但是现在，它击中了艾莉卡的腿甲。

而艾莉卡已经没有能力也没有空暇去管自己有没有打中目标了，强忍着腿部撕裂般的剧痛，她拖着伤腿勉强冲进掩体里，这才终于痛哼出生。薇拉吃惊的想要拿出仅有两个的医疗模块，却被艾莉卡按住了：“不能……不能用这个，我还坚持得住……把你刺刀给我。”

“啊？”

“刺刀给我啊。”艾莉卡的脸上露出了催促的神色：“我把弹头挖出来……快点。”

“哦，哦。”薇拉连忙应允，将恢复成模块的刺刀递给艾莉卡。她看着伙伴用刀将嵌入腿甲里的弹头挖出来，又从衣服上撕下一截布料草草做了包扎，不忍的偏过头去。可艾丽卡自己倒一点都不在意，提起火炮就准备继续移动，这让薇拉生气起来，她不由得冲艾丽发火起来：“艾丽！为什么要在半中间突然还击啊！你明明应该知道——”

“停下来——任何一点点的停顿都会带来危险，我知道。”艾莉卡点点头，接着便因为伤口被牵动而疼的皱起眉头：“我很抱歉，薇拉，别生气了好么？”

“可……”薇拉不知所措地左右旁顾，她知道，她只是因为心疼伙伴而情绪有点失控，错在自己：“可你也得有个好理由才……”

可艾莉卡并没有解释，她只是半跪在货架后面，从缝隙里向外张望。现在，不知为何恐兽那边也不再有什么动作，但艾莉卡和薇拉也不敢妄动——她们知道恐兽正在虎视眈眈，而且她们的弹药都已经不多了。

“我们得想办法甩掉它们……”不知今天已经多少次的，艾莉卡再度呢喃道。她的心头随之泛起了一股烦躁的情感，这让战车少女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下——可出现在脑海里的却仍旧是一团混乱的影像，变幻的光影。该死！艾莉卡猛锤自己的大腿，这可太不妙……

——就连艾丽卡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一个重要的线索在两人的烦躁不安情感的冲刷下被忽略了。她并没有意识到那道和她的目光相互交汇的“视线”的意义。两人的世界只剩下了现在，只剩下该如何逃离恐兽追捕的问题。

忽然，两人的身后传来了密集的落石声，听起来有什么东西正向着她们身后的位置倾倒下来。薇拉急忙想要离开掩体却被艾莉卡拉住，她几乎可以确定——不，是能够肯定那掉落下来的东西不会伤及两人，还能给两人带来一个异乎寻常的机会：“薇拉，等一下烟尘腾起的时候——”

“我们就往被撞塌的地方跑吗？”薇拉也明白了艾莉卡的想法，再一次的，她们又被突发情况开辟的通道救了：“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啦！做吧！”

“走！”艾莉卡点头称是，接着便拉住了薇拉伸来的手站起身来，此时，残骸撞击残骸时产生的烟尘也随着奔窜的空气卷过两人的身边，形成了一道足以阻碍恐兽观察的烟幕。而更让两人感到高兴的是，砸毁了被掩埋商场外墙的残骸里竟然有一截管状构建搭在半毁的楼板边缘，正是两人想要的状况。两位少女毫不费力的顺着光滑的管道滑下废墟，接着，艾莉卡用洞口边找到的一个气罐（令人惊喜的是它竟然还有燃气储存）制作了一个简易炸弹，将管道炸毁封闭了起来。这下，两名少女终于又再一次安全了。

“我们，”薇拉喘着气，问道：“我们，这样，还能坚持多久……”

“我不知道……不去想它了。”艾莉卡用力的甩了甩头，又闭起眼睛，可眼前浮现的还是各种不断扭曲，变形的光影。它们和睁眼所见的一片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像某种令人着魔的呼唤：“我们得找到往上走的路……我们得回去和斯碧特她们会合！”

“我知道。”薇拉疲惫地点了点头，却又不知为何皱起了眉头：“但艾丽你要这么凶吗？现在这样又不是我的错。”

“我——我知道，我不是指责你，真的，我只是……算了，不说它了。”艾莉卡气恼的摇了摇头，她竟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该死的地下迷宫，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走吧。”用力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脸颊。艾莉卡重新站起身来：“不用脚走是永远找不到好路的。至少那些该死的家伙也许不会再追上来了，开心点。”

“嗯。”薇拉点了点头，也拍拍身上掉落的灰尘站起身来。在临走之前，她下意识的环视四周，发出了无意的感慨：“哎……这些意外啊，巧合啊，今天怎么出现的都这么及时，古话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天倒好，祸单行，福倒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至了……”

听着薇拉的碎碎念，艾莉卡不悦的回过头来——也可能是她紧皱的眉头给薇拉带来的错觉吧：“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说……哎，想不起来了，刚刚好像还想到什么事情的……”薇拉挠了挠头，脸上浮现出困惑和沮丧混合的表情。她自己把自己想说的话岔“没”了，因而显得懊丧万分。艾莉卡不由得撇了撇嘴：“所以说你是不是想太多？我们现在可没空闲发那些感慨，赶紧跟上吧。”

但其实艾莉卡自己也被薇拉的这句话所影响了。尽管她自己并没有刻意的注意到些什么，但是在继续向地面逃亡的过程中，她也的确被接二连三的异常状况弄得心烦意乱——或者只是被这该死的，看不到出口的黑暗迷宫所逼迫的心烦意乱？艾莉卡这么想到，接着又为这种心烦意乱的表现而懊恼，反过来又增进了心情变坏的程度，产生了恶性循环。在这样的循环之下，两名战车少女前所未有的渴望天空，也前所未有的对现状感到焦躁：“我们的方向到底对不对呀！怎么……”

“别说话，让我安静的想想！”艾莉卡打断了薇拉的抱怨，而薇拉则因为被打断而露出不满的表情。不过她没有发作，她不会这么做的：“好吧……我只是抱怨啦，真没想到这趟旅程竟然最后这么艰苦。”

艾莉卡没有回应同伴的抱怨，她用随手捡来的一根铁钎捣戳着面前有些松脱的石块，但石壁远比她想象的要坚固。她不由低声咒骂了几句：“该死，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