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回想起来，我能碰到BOSS，真是极其幸运的一件事情。

众所周知，我的双目失明。而且这是一目了然的——我的双眼被黑色的布缠绕。结果BOSS说这样还挺好看的，有一种说不错的帅气，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作为双目失明的人，想要像其他人一样上普通学校是不可能的——我本应该上盲人学校。

但这恰恰是我最不愿意的事情。

或许因为我见识过世界的多彩，不愿意永世沉浸在黑暗之中，所以我拒绝了别人的安排，坚持要进入正常的学校。

“可是，那样你太不方便了，不管是走路，还是听课，还是写作业。你根本看不到老师的板书，你怎么学习！？”我姐当时还这样质问我，由于心急，她说话都变得没什么条理。

对此我只回了一句：“不用你管。”

我的坚持起作用了。一所学校同意收留了我。但也提出来：如果成绩不合格，我必须退学。看来辛苦的人生要开始了。

为了不被退学，嗯。

但我没想到的是，上学的第一天，我就遇到了BOSS。

怎么说呢，反正我们是被安排成了同桌。命中注定的相遇。

而后大概我的样子太瞩目了，他终于忍不住问我：“你要怎么认路和学习？”

“这个，总会有办法的。”

“你想像正常人一样。”

“我当然想。”

我做梦都在想。这个世界如此美好，但我却看不见，这不公平。

“那么，除了这个呢？”

“唉？”

“除了这个以外，你还有什么愿望，或者还有什么期盼？”BOSS那时的语气，我到现在也摸不清。BOSS话里有话，但我却无法悟透。

“……没有。”

我没想过那么多。自从我失明以后，我想的都是怎么恢复视力的事情，从来没想那么远。我总觉得，只要恢复了视力，其他的事情就能顺其自然。

我只想成为“人”。正常的人。

“我没想那么多。你知道吗，过去三年，我每周二晚上都会乘坐免费公交车去旧都，而那条路经过跨海大桥，可以看到对面的灯，城市辉煌的灯，许多游客都会多看几眼那些灯……可就算我‘看’过去，我却什么也看不到。”

“……有个叫纪伯伦的家伙曾经说过，一个人有两个我，一个在黑暗中醒着，一个在光明中睡着。”BOSS似乎在感叹什么，“……我明白了。如果你遇到困难，可以来找我。”

“这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让你过上比较正常的生活。当然，你也知道，只是比较正常，你的眼睛是硬伤，这我改不了。”

“如果只是导盲犬，就不用麻烦你了。”以前很少出门，所以没有特意准备导盲犬。我最近确实开始思考这个办法。

“当然不是导盲犬。我认识一家装备店，应该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装备店？那是什么？

好奇心终归占了上风，我决定看看，BOSS到底能给我什么好东西。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走过去的，也不知道那家店到底在什么位置。从头到尾，都是BOSS牵着我在行走，由于走了很久，我都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担心他是不是打算把我卖了换钱，因为听别人说过，我长得真心不赖……这时候他终于说：“到了，就是这里。”

“呦，哪阵风把你刮来了。”店老板用沉稳沙哑的声音问BOSS。“最近查的严，这里暂时没货。”

这一听就是黑店啊！

“我不是来买违禁品的。喏，这个女孩的视力有问题，需要点辅助道具。”

“啊，你这倒是让我想起来了……我看看。”远处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重物落地的声响，看来老板是个不拘小节的家伙。“哼，这里可能需要打扫一番了。不过，找到了。”

一根长杖被放在我手里。

“……就这？”一个普通的导盲棍？

“这可不普通。”BOSS说着，把一个单边耳机给我戴上，“现在你可以试着，用它敲击地面。”

敲击地面？

我按照BOSS的说法试着敲了一下。

然后——

“咚！”

敲击声非常清脆，也非常悠远。而后，我的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了周围的环境样貌：一个柜子，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两个人影，两个人的身后是一个通道，应该通往店的里间……

但这景象只是短暂的存在，就立刻从我脑海中消退了。

“这是……”

“是声波。”

BOSS说道。

“你失去视力很久，听力变得很发达。再辅助上这个耳机，就可以得到很完美的听力。”

“声波，和听力？”

把这两个词结合起来，我立刻想到了蝙蝠。

我觉得BOSS这时候应该在点头，因为他接着说了：“正如你所想的那样，这根手杖的敲击声非常独特，可以形成较为悠远的声波，而后声波一旦遇到物体，就会像回声一样返回来，被你的耳朵听到。你的脑海自然而然就会形成印象——物体有多远，大致什么模样。就像蝙蝠做的那样。”

“……正常人听到返回的声波，也不会形成如此具体的印象。”

我再次试着用手杖敲击了一下地面。

咚！

黑暗之中，我仿佛看到了声波向四面八方扩展出去，而后撞上了物体，形成了物体的轮廓模样，又渐渐远去消失。随着声音的结束，周围再次陷入黑暗。

“……这是高科技产品。当然，属于市面上买不到的。”

BOSS似乎在笑。

“这是某人的研究成果，因为生活所迫，最终卖给了这家店。也就老板肯收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么厉害的科技……卖不出去？”

“不具备泛用性。只有听力特别的人才能使用。所以卖不出去。”

我姑且相信了这个说法。我从小时候起，偶尔就能听到一些特别的声音，大概就是BOSS眼中听力特别的人吧。

总之，第一个问题解决了，就是走路认路的问题。

这套手杖和耳机真正成为了我的眼。通过持续不断敲击地面，周围的景象将在脑海中保留着……我终于再一次“看”到了世界。虽然颜色不对。

托这套高科技装备的福，我的生活一下子走上正轨——毕竟上学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走路认路，现在有了装备，我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正常了起来，不需要他人帮忙就能正常上课下课到食堂吃饭到宿舍睡觉了……

而第二个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学习的问题。

上课还好说。不看书直接听老师讲课就行。复习的时候只要把课件拷到手机里面，让手机助手把课件朗读出来就行。老师留作业，因为我不方便书写，不用交作业……考试倒是个问题，但地球联盟对此早有规定，可以申请全球非健康人士特别考试通用形式——语音答卷。

也就是说，可以到机房参加语音答卷——机器会念出试卷的每一道题，并和你互动，然后你用语音交流并且回答即可。

这种考试形式专门适用没法手写试卷，但又想参加正常考试的人……真巧我就是。文科的题目用这种方式答题很方便，但理科类的科目就麻烦了许多。对我而言，最大的麻烦就是数学了——我没法写草稿！

“所以你需要练习心算。”

BOSS起初这么建议。

这绝对是个馊主意。我要是有那本事，成绩早就年级靠前了。

“如果实在不行……恐怕只能作弊了。”

“……可以。”

“我以为你会多犹豫一会。”

“没作过弊，怎么敢说自己上过学。”我找了个歪理。但实际原因我想BOSS也知道，因为我想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你的耳机……其实具备高AI，可以辅助计算。”

“这个认路耳机？”

“嗯。它是高科技产物。你语音考场听考题的时候，它同样能听到……然后……你懂的。考场的防作弊措施也就是切断任何电磁波，但你的耳机自己就可以作弊……不需要外人告诉你答案。”

简直完美！

只需要这样做，我的数学甚至其他理科不落下，就没有成绩太惨被学校退学的风险了。

至少，我一开始是那么想的。但我万万没想到，我最担忧的退学危机，最终还是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