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目光灼灼：“宋铭之死，并非意外。”

“我知道。”

“杀害他的人，有可能知道连环杀人碎尸案内情。”

苏志远微微蹙眉：“连环杀人碎尸案已经结案，作案动机充足，证据链完整，绝无再有其他帮凶可能。”

“万一呢？”

“没有这种万一。”苏志远说：“陈木，你不要将过多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你为人重情义是好事，但我们的工作从来不讲感情。”

陈木疑惑。

在苏志远看来，陈木执念于宋铭之死，中间或许有着想为宋铭讨回公道想法。

毕竟这种事陈木不是第一次做。

他轻笑：“苏组长，我们确实不是一路人。”

苏志远能够容忍案子这么稀里糊涂结束，陈木不能。

见陈木软硬不吃，苏志远心中升起些许怒意：“我以特案组组长身份命令你，明天跟随特案组回省厅。”

陈木将特案组徽章摘下放在桌上：“自即日起，我陈木退出特案组，上级领导那边，我自会亲自说明。”

“陈木！”

他面无表情地走出办公室。

特案组其它成员面面相觑，刚才两人说话声音过大，他们站在外面都能听到，隐约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张紧张地咽了口口水：“陈副组长这是……真要退组啊？可这时候退组，先前对连环杀人碎尸案所有努力，不就白费了么？”

眼看着就要论功行赏，紧要关头出幺蛾子，上级哪怕不怪罪，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吧。

杨洁：“苏组长不会让陈木面子上太难看的，何况陈木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不至于被剔除特案组。”

“不服从命令，不算错误？”

“闭嘴！”

上官智焦急地看着陈木背影：“你俩先聊着，我去找我师傅。”

三步并两步，上官智跟上陈木，呼哧带喘：“师傅，你走慢点儿，等等我呀。”

陈木适时放缓脚步。

“师傅，你咋又跟苏组长吵起来啦？似乎这次闹得还挺僵？”

陈木抿唇道：“连环杀人碎尸案案子已结，我与他本就没有再合作必要。”

上官智想了想：“可我们还没去省厅复命，省厅也没宣布特案组解散，不好闹这么僵吧。”

“功劳苏组长一人领就好，我不需要这种无谓嘉奖。”比起证书和奖金，陈木更想对得起自己内心。

案子终归是破不完的。

功劳自然也是领不完的，如果破案只为功劳，那他就不会从事司法行业。

上官智挠挠头，他不觉得这件事有多大，所以不太明白陈木和苏志远在这件事上的分歧。

未等上官智想明白，陈木就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小张苦哈哈地攥着门钥匙，无奈地说：“陈副组长，真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要把您锁在房间里的，主要苏组长有命令，我这也是听吩咐做事。”

“小张，《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条第一款第（三）项明确规定，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是要承担行政责任的。”

“我知道啊，身为人民警察，我们可不会知法犯法，所以苏组长说你犯了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公务罪，必须先控制起来。”

小张心想两人可真有意思，一点儿小事还要扯上法律条文。

“陈副组长，你先安静在家里待两天，杨洁会帮您劝劝苏组长的。”

陈木淡淡地瞥了房门一眼，没有出声。

特案组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一部分市局同事注意，关键是想不注意都难，自从知道特案组推迟回省厅时间，王队长和李队长相继来找过陈木，之前关系不错，想着约酒喝来着，结果碰了个软钉子。

按照苏组长的说法，陈木算是在关禁闭，禁闭时间不宜见人。

李队长一脑袋问号：“老王，陈木犯啥错了？为啥要被关禁闭？”

“你问我我问谁。”

“这么奇怪的吗？特案组不走寻常路啊。”

李队长平常和苏志远没啥交集，于是撺掇王队长去问问。

王队长刚一开头，就被一句这是特案组内部事宜堵了回来。

表面上看起来，王队长是刑警大队队长，苏组长是特案组组长，可官职不一样，市局唯有局长能和其平起平坐。

特案组内部事宜，更没和他人交代必要。

陈木知道苏志远的想法，与其说是关禁闭，不如说是让他反省，待得他想通之后，这个禁闭也就没了作用。

等待陈木改变主意。

苏志远内心也在想陈木所考虑的事情。

苏志远做事不喜节外生枝，特案组所负责的是连环杀人碎尸案，案子结束回去复命理所当然，至于宋铭之死，确实不归特案组管。

何况，案子扯案子，岂不是要在A市多待一段时间。

苏志远担心宋铭一案会迟迟不破，那么特案组便一直不能回省厅，无法回家陪年幼女儿是一方面，工作上……

想了许久。

苏志远决定给省厅那边打个电话汇报情况。

省厅那边思虑颇多，市局虽直属省厅管辖，但一般情况下，省厅不会派人介入市局案件，连环杀人碎尸案是因为市局迟迟不破，造成影响比较大。

若再继续管下去，市局可能会心存芥蒂，以为省厅信不过他们。

上级给苏志远回复：“我考虑一下。”

苏志远私下偷偷去过陈木房间，得知送进去的饭菜陈木照吃不误，但对于其它问题一概不回答，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看书。

陈木态度平静，这点苏志远倒是不意外。

苏志远突然在想，他难道真的做错了？

可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苏志远要对整个特案组负责任，杨洁小张他们家在省厅，家人也在省厅。

特案组来到A市已经三月有余。

罢了。

苏志远召开小组会议，询问大家意见。

上官智一向敬重师傅陈木，既然陈木执意想留下，他作为徒弟，当然支持。

“我没意见。”杨洁也不喜欢留个尾巴。

小张倒是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我怎样都可以，大家留下，那我也留下。”

会议结果给了苏志远不小触动，他没想到大家对待工作如此认真，连触手可得的荣誉都可以暂时搁置，反倒显得他过于谨慎。

会议结束，苏志远再次和上级通话，传达整个特案组意见，以及他本人想法，苏志远特地强调，陈木同志教会他许多，不止在处理案子方面，包括做人做事方面。

对于陈木这位警员，上级印象颇深，得知特案组对待工作如此尽职尽责，上级十分欣慰，纠结之下，终于同意了苏志远的申请。

几乎在第一时间，小张将陈木放出。

“怎么？不关我禁闭了？”

“哪能啊，陈副组长就爱开玩笑，苏组长向领导申请过了，领导同意我们继续以特案组名义调查宋铭之死。”

陈木眉梢微挑，苏志远？

小张帮着说好话：“其实苏组长还是很在意陈副组长你的想法，这几天他为这事儿跑前跑后，省厅那边要沟通，市局这边也要沟通，经过不懈努力，领导才同意申请。”

“所以陈副组长，你也别总给苏组长脸色看，他也很难做。”

小张似乎很明白里面道道：“经过这件事，以后苏组长怕是有小把柄了。”

案子能在规定时间内顺利侦破还好，若是不能破案，那苏组长得有点儿麻烦。

“规定时间？”

“一个月。”

小张知道时间紧，但没办法，特案组总不能一直待在A市，一个月后，不论案子破与不破，特案组都要卷铺盖走人。

区别是破案会走的比较风光，不破就……

陈木点点头，表示了然：“苏组长人呢？”

“正跟王队长办交接吧，宋铭案之前被王队长负责。”

晚霞似锦，天空之上堆积着大片云彩，好似一幅油彩画般。

陈木站在门前，悠闲地伸了个懒腰，“走吧，开工了。”

小张啊了一声：“今天还要忙活啊？”

“时间可不是用来浪费的。”

小张忙不迭地跟上陈木脚步，夕阳下，两人影子被拉得老长，随即渐行渐远。

苏志远办好交接，立即通知杨洁他们来特案组办公室开案情分析会，再次坐在这个办公室，心境却截然不同。

长时间跟着年轻人一起办案，苏志远感觉自己心态变年轻不少，办案都办的热血沸腾，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轻时候。

特案组成员一一出现，陈木和小张最后才到，落座之后和苏志远互相交换了眼神。

苏志远和陈木对视一眼，苏志远开口道：“办案时间比较紧张。”

“我知道。”

“嗯……那我们先开会吧。”

陈木冷不丁地说：“谢谢。”

听到这两个字，苏志远怔了怔，这是陈木第一次这么真心实感地道谢，是不是证明，陈木愿意接纳自己了？

苏志远视线落在陈木身上，发觉对方神色自若，轻咳一声，开始案情分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