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银栖息乡野山林，是因为迷恋茶农家的二儿子，因而隐藏了真实身分，和男人建立了家庭。阿银愿为男人做任何事，一天到晚在茶园里劳作着，没想到，男人厌倦了阿银，抛妻弃了茶园，和别的女人远走高飞。无数个男人因孑然一身的阿银的美色而争相追求，罪过不应由阿银一个人承担。”

“毫不相干啊，这些事情。”阿白焦急万分地抓着头发，“当前的问题在于，那女人丝毫没有离开云裳之意。”

辰仙双手抱在胸前，注视着开始亮起来的庭院，平常的话，此时，差不多是云裳起床的时候……

那狐妖曾经说过，云裳心中必有不满，因而引来妖魔附身，只要心愿顺利达成，云裳自会复原，主动逼走狐妖。

辰仙想起云裳那天真烂漫的笑容，心想，那笑容的背后真的藏着阴霾吗？

辰仙心想，倘若那就是事实，那自己就必须设法消除那些阴霾。云裳曾一度离开白苑山返回娘家，而前去迎接、把她重新带回山上的是自己，他再也不能就此失去了云裳。

“老身有个好办法。”

娥瑛吞吞吐吐地说着，仔细看，或许是正在反省着，她的身子缩得比平时小了许多。

“焚烧苦艾，您认为是否可行？”

苦艾是狐狸精最害怕的东西之一，常用于消灾除魔，

“有一座山上生长着成色远超一般艾草十倍之多的苦艾，老身这就施那士遁之术，前去摘取。”

辰仙紧皱眉头，“你难道不害怕吗？”

“道行如老身者，对苦艾或多或少会感到不舒服，但，尚可忍耐，阿银虽然是实力不容小觑的狐妖，不过，道行还是远不及老身，很快她就会束手就擒。”

“那就快去快回。”

阿白轻蔑地哼了一声，用力地推一下娥瑛的后背，娥瑛急急忙忙地朝着药房暗处走去。

“且慢！”

辰仙不由自主地叫住对方，看着回过头来的娥瑛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问道：“为何采取如此强烈的手段呢？”

暗中设计引来狐妖，叫她附身在云裳身上的惊人手段。

蛾瑛回过头来，咧嘴笑着，“老身当然是希望皇子能早日成家，下定决心更进一步地迈向龙王大位。”

“果真只是如此？”

辰仙显得有点厌烦地问着，娥瑛脸上不由得浮出柔和的笑容。

“老身觉得那姑娘十分可爱，希望她能早日和心爱的男人结为连理，因为，皇子您是被说成多情种的龙，又迟迟不见行动，万一云裳姑娘就此被骗了该如何是好……”

说完话后娥瑛就消失了身影。

……

辰仙马上就感受到了那女人到来的迹象。

他张开眼睛，注视床铺上的蚊帐顶好一会儿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际，室内光洁明亮，辰仙慢慢地仰起上半身，待在床铺上，正好和坐在脚边的云裳彼此对望着。

云裳盈盈地笑着，因为被狐妖附身而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今天，云裳和平常一样，身上穿着非常朴素的袍子，不再像前几天一样穿着大红色衣裳，头发也高高地梳起。

“这才是你的所好？”

露出雪白的牙齿，云裳问着，然后，坐在床上往前移动着，悄悄地往辰仙靠了过去。

辰仙目不转睛地，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或许是认为沉默就是默许，云裳终于靠到辰仙身旁。

不过，并未继续做出过分的举动，云裳羞答答地抬头看着辰仙，显然是改变了策略。

辰仙伸手轻轻地摸着云裳的脸颊，他把脸凑了过去，仔细地看着圆圆的眼睛，发现有奇怪的光影在眼底晃动着。

云裳微微地张开着双唇，呼出香甜的气息后说道：“放心吧！别再犹豫了，这姑娘真正想要的说不定是你的拥抱呢？”

辰仙眯起眼睛，就在这个时候……

“够了！”

门砰地被推开，阿白和娥瑛闯了进来，手上分别拿着布块卷成的小火钵，火钵里不断地窜出白烟，四周顿时充满着剌鼻的味道。

哇~云裳闪躲着，从床铺上滚落在地，弓着背，开始拚命地咳嗽。

娥瑛朝着云裳身旁走了过去，“认输吧！这是你最讨厌的苦艾！”

“大、大姥姥……”

云裳……不，狐妖泪流满面，抬头看着蛾瑛。

娥瑛板起面孔，摇着头，“快快离开云裳，放心，后续问题老身会一肩扛起，保证你能全身而退地离开此地。”

“开玩笑。”

狐妖竟躲在袖子后头笑着，应该是痛苦挣扎才对呀！狐妖突然起身往娥瑛扑了过来，火钵掉落在地，摔个粉碎。

狐妖朝着辰仙问道：“我的话你全忘了吗？你难道不在乎这姑娘的魂魄！”

她低声威胁着。

“闪开！”

狐妖一把推开愣在当场的阿白后，迅速地走出房门。

“糟糕。”娥瑛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快追阿银，阿白，快！”

“莫追。”辰仙制止着阿白，下了床，“我去，你们不许跟来。”

辰仙出了房门，追着狐妖而去。

狐妖赤足跑进山林里，脚程比本来的云裳快上好几倍，只见白色衣裳在树木之间穿梭着，辰仙拼命地追赶着对方。

“糟糕，前方……”

辰仙蹙着眉头，山林突然中断，前方就是断崖绝壁，果然不出他所料，狐妖进退不得地待在悬崖边。

察觉到辰仙追来的迹象，狐妖回过头来。

不再是云裳的脸庞，辰仙看到的是前几天窥见的、满脸疲惫的女人脸孔。

“别过来！”女人龇牙咧嘴地威吓着，“再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辰仙懊恼不已，心想，从那里跳下去的话，云裳难逃一死，魂魄或肉体将就此消逝……

“早就警告过你，不得勉强逼我离开。”

“是的。”

“是你们先破坏了约定，倘若……你真的珍惜这姑娘的身体，那就静静地看着我离去。”

辰仙两步，三步地往后退，狐妖慢慢地移动着，准备沿着悬崖离开。

狐妖身影再次消失在山林里，辰仙紧紧地握着拳头。

云裳待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竟然从未搂抱过，完全是因为辰仙对自已的出身产生的复杂心情，同时也是因为云裳年纪还小，辰仙打算静静地等待着她的成长。

诚如那狐妖所言，拥抱就能将对方留在身旁的话，自己已经打定主意这么做。

不过，事实不只是那么单纯吧。

云裳想要的……恐怕就是当前的辰仙最想做的事情。

“云裳！”

辰仙跑着，大叫着。

狐妖吓了一大眺，停下脚步，这回，辰仙并未以法术束缚对方，狐妖却一动也不懂地站在山林的入口处。

阳光从树梢上照射下来，正好在她的背上形成了光影。

辰仙保持着数步距离，站在她的背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叫着对方的名字。

再次……怀着思念云裳的心情，再次叫着对方的名字。

“云裳……”

她回过头来。

云裳的脸，恍然若失。

“回来吧！”辰仙低声说着，“我在这里，回到我身边来吧！”

云裳圆圆的眼睛看着辰仙的脸，非常讶异似的，注视辰仙许久后开口说道：“好呀。”

云裳回答着，然后，十分高兴似的，脸上漾满甜美的笑容。

辰仙确信，那笑容的背后没有阴霾。

当然，人生在世，云裳心里难免有或多或少的不满或纠结，不过，倘若真的是云裳自己招来狐妖，其理由，或许……

云裳的脚边突然刮起小小的龙卷风，附近的草丛剧烈地晃动着，不多时，远处的草丛也摇晃起来，突如其来的风迅速地吹过山林，耳边立即传来尖锐的狐狸惨叫声。

……

“一定又好好地受到一番折腾了吧！”云裳边准备着茶水，边幽幽地说着。

“别理她，那是她家的事。”

后方的桌边坐着阿白，正大快朵颐地享受着点心，那是云裳亲手做的配茶甜点。

“起初看你变得那么奇怪，咱真是担心死了。不过，很快地就发现，那一定是哪里来的野兽搞的鬼。”

“不好的野兽……”云裳手上拿着茶罐，遁入思考之中。

的确，云裳的身体显然被某种东西支配过，云裳全然没有那一段记忆。

只不过……

“我想，那个女人，一定不会是那么坏的人。”

云裳回想着，那天清晨……

打起井水，回到厨房后，觉得有人看着自己，于是回过头去。

云裳依稀记得草丛前面站着一个女人，她不记得对方的脸，对方朝着云裳说道：“我过去因遭遇不测而颠沛流离，又没有容器，继续这么下去的话，一定会渴死，能否向姑娘借口水喝。”

她显然是相当口渴，当时云裳是这么认为的，对方的脸上清楚地流露出那样的表情，流露出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下任何东西、甚至是连水都没有喝过的神情。

云裳的手上正好捧着水桶，里面装满刚刚打上来的沁凉井水，云裳以为她想要的是那只水桶。

“好呀！”

云裳回答着，她朝着云裳笑了。

紧接着，云裳眼前闪过一道强光，手上的水桶掉落在地，云裳的记忆只到水淋到双脚的那一瞬间为止。

换句话说，云裳是因为会错意而被妖魔附身。

不过，倘若能容许自己辩解，云裳想说的不只是这些。

云裳从辰仙或阿白口中得知了阿陵山阿银的事情。

爱上凡人男子后遭到背叛，为了复仇而吸走无数个男人的精气……最后，差一点遭到村民们的火祭，费尽千辛万苦才保住一条小命。

她受了伤，颠沛流离，即便这样，她还是没有求过任何人说要活下来吧……

她那时的确很渴，不管是水还是心灵，云裳都很想帮她滋润。

“嗯，既然这样，为何又回到这里来呢？”

阿白不解地问着，云裳回答道：“因为辰仙呼唤了我。”

云裳！辰仙呼唤着名字的时候，云裳顿时清醒过来，从呼唤自己的声音中听出了辰仙的心声。

云裳一听到辰仙的呼唤就很想回答，很想亲口回答辰仙，然后，用自己的眼睛看着辰仙。

“只、只是这样就清醒过来了……”阿白全身虚脱趴在桌上。

云裳笑着，提起茶壶为一直吃着点心的阿白倒茶。

扑鼻的茶香飘散开来，阿白和云裳突然满脸惊讶地将视线投注到茶杯上。

就在这时候……意识非常清晰，风吹过山林之前的那一瞬间……云裳看到阳光普照的茶园，看到在茶园正中央紧紧地拥抱着的年轻男女的身影。

然后，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

“那个男人也……”她非常落寞地说着，“曾经这么呼唤过我。”

阿白啜饮着茶汤，哼了一声，“真是个多管闲事的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百感交集的阿白，竟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袍子，那套经常穿在身上，微脏、绽线的袍子，白得像刚刚洗过，显然已经被仔细地被缝补过。

云裳心情愉快地微笑着，突然想到什么事情似的间道：“这么说来，蛾瑛她……”

“老太婆去避风头了吧？暗中筹谋计划，计划失败后就消失无踪。反正，过一阵子就会若无其事地跑回来。”

“希望娥瑛能早一点回到山上来。”

云裳想着，不只是想着娥瑛，还想着阿银。

倘若阿银再次出现……要是又开口借容器的话。

到时候，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声“对不起！这东西不能借”地拒绝她。

相对地，自己会帮满脸饥渴的她，泡上一壶好喝的茶，然后，听她说故事。

听她说许多关于她的故事，听她说唯一一次的爱情故事。

“谢谢你…「”

有气无力的说话声，突然微微地搔动着耳朵，云裳抬起头来，听到厨房的小窗嘎啦嘎啦作响，好像是起风了。

“阿白，来下盘棋吧！”

云裳一如往常地邀着阿白，阿白却兴趣缺缺地摇了摇头。

“今晚恕不奉陪，咱没心情陪你玩这种小孩子玩意。”

阿白不理不睬地说完话后，就往门外走去。

留在厨房里的云裳呆坐片刻后，突然想到什么，赶忙将剩下的点心放入盘子里，准备重新泡上一壶茶。

比起下棋，云裳今晚更想和辰仙独处。

而药房里的灯还点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