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发现那支笛子完全是一个偶然。

那是云裳整理着平常不使用的衣柜时，从抽屉的最里头翻出来的。

竹子制成，散发着半透明的米黄光泽，随处可见黑色斑点，看起来应该是相当古老的东西。

云裳仔细看过后才将笛子摆在嘴唇上吹吹看，她只微微地吹出一点声音。

接下来，云裳试着更用力地吹着笛子，笛子突然发出尖锐高亢的声音，连窗框都被震得嘎啦嘎啦作响，躲在庭院里休息的鸟儿也都被吓得四处逃窜。

她以生疏的指法吹了许久后，觉得自己吹出来的笛声难听到连自己都想堵住耳朵。

云裳失望不已，决定将笛子放回原来的地方。

……

隔日正午过后，云裳一如往常地打理好家事后，正准备稍微休息一下。回到自己的卧房时，突然发现床上出现一条蛇。

蛇身盘卷成好几圈，四平八稳地待在棉被上，鳞片闪耀着青绿色光芒。

“敢问您是哪位？”

云裳问道，蛇张嘴露出了毒牙。

“你又是谁！”

蛇伸出红通通的蛇信，咻咻咻地发出令云裳感到毛骨悚然的声音。

“小女名叫云裳……”云裳心惊胆战地回答道：“此处为小女卧房。”

“你这个骗子！”

蛇张大着嘴巴，轰地一声巨响，顿时烟雾缭绕，一眨眼功夫，已经变为人身。

身穿菊花图案的华服，脚上穿着经过刺绣的鞋子，瞪着云裳的双眸为青灰色，留着一头修剪得很整齐的青绿色头发。

对方从床上一跃而下，一直走到云裳跟前。

“你是凡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胆敢口出狂言，哼，小心我把你吞下肚里去！”

云裳低头看着对方，对方的身高大概只到云裳的腰部。

没错，站在云裳面前的是一位年约五岁，长相非常可爱的小男孩。

“骗子之说，未免太言重了。”

日前，位于府邸柬侧的这个厢房的确是云裳在住。

十四岁时，云裳离开都城的家中，独自登上白苑山，向心仪的对象辰仙告白，如今两人共同生活已经快满一年。

辰仙乃是道行高深的方士，擅长于炼制丹药。

白苑山上的这座府邸，经常会出现前来求辰仙开立药方的妖魔或妖兽。

“你也是为了求得丹药而来到此地吗？你走错地方了，药房在另一头，我带你过去吧！”

云裳想牵起对方的手，没想到对方竟然以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孩童的锐利眼神瞪着她，用力地甩开云裳的手。

“别碰我！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说着，又张开着大嘴吓唬云裳。

云裳吓了一大跳，当场愣住，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暂且将谜一样的童子带到客房。

云裳问道姓名或来处等种种问题时，童子绷着脸、闭着嘴，不作任何回应，眼前的糕点连动都没有动过。

“没有名字，那就太不方便了，如何称呼你才好呢？”

“叫‘小鬼’怎么样？”阿白说着。

身材高挑，顶着一头蓬乱白发的少年，已经变身为人身。

“这么称呼他未免太可怜了，唔……就称呼你‘阿青’好不好？”

“阿青？”

“本体是青绿色的蛇，眼睛也是青色的。”

“俗不可耐，叫小鬼有什么不好。”

自己还不是一样，明明有个响亮好听的名字叫白耀，却要人家叫阿白。

“你们……”童子终于开口说话，“到底有完没完，你们以为我是谁呀！”

说得云裳和阿白面面相觑。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一直问你啊。”

“你们真的是有眼不识泰山！”

呸！童子不屑地骂着，青灰色眼眸炯炯有神，咄咄逼人地大叫道：“我正是这座白苑山的山主，连活上五千年之久的异鬼见到我，都会吓得拜倒在地，大喝一声就能招来鬼神……呃。”

童子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赶忙闭上嘴巴，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房门口。

就在这时候，房门打开，辰仙走了进来。

“听说有客人来访？”

童子吓了一大跳，全身剧烈地颤抖着，赶忙躲到云裳背后。

辰仙挑起一边的眉毛，停下了脚步。

“来、来、来者何人？”

颤抖的感觉不断地传到云裳背后，小小的手紧紧地抓着云裳的衣袖。

“是阿青。”云裳以自己擅自帮他取的名字介绍道：“好像是迷了路的蛇。”

“蛇？”

辰仙双手交叉摆在胸前，将视线投注到云裳背后，紧盯着对方。

阿白吃吃地笑着，“辰仙，一定是你长得太吓人了，才会把这家伙吓得半死。喂，你不是说不管多么可怕妖魔，见到你都会吓得拜倒在地吗？”

黑发加上黑色眼眸，连穿着的袍子都是黑色的辰仙，孩子们看到了的确会感到害怕吧……尽管仔细看的时候，辰仙的脸孔漂亮得像个女孩子似得。

“阿青，他一点也不可怕哟，她是一位非常和蔼可亲的大哥哥。”

阿白咋着舌，频频地摆着手指头，“那是她在骗你，看也知道，他是一个坏心眼、冷酷无情的坏家伙。”

“有困难的话，他一定会帮忙你，我也会帮你拜托他，不管什么药，他都会帮你调配哟。”

“他说过，最讨厌调皮捣蛋的小鬼，小心他弄泻药给你吃。”

“阿白，能不能先闭上你的嘴。”

童子使劲地摇着头，慢条斯理地说道：“诡异的家伙……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可怕、如此诡异的家伙。”

云裳惊讶得不得了，辰仙变身为人，身上依然遗传着龙族血脉，父亲乃是统治东海之地的龙王。

“呵，小鬼果然眼尖。”阿白佩服的眨着眼睛。

辰仙的表情并没有特别的变化，一直看着童子，许久后终于噗嗤地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辰仙为何这么说呢？辰仙拱起双手，恭恭敬敬地朝着对方行礼致意。

“在下为一介方士，住在这座府邸之人，名叫辰仙。”

“白苑到哪里去了？”童子依然躲在云裳背后，只开口问了辰仙，“准许住在这里的人，理应只有白苑。”

“白苑？”

云裳和阿白百思不解，辰仙似乎马上就意会到对方所指。

“白苑真君早在五年之前移居昆仑山。”

云裳恍然大悟地用力拍着手。

白苑真君乃是这座府邸的前任主人，是一位仙人，曾经在这里住过好长的一段时间，后来因厌烦山脚下的纷纷扰扰而离开白苑山。

童子听完话后脸色顿时失去了血色。

“骗人。”

“绝无虚言。”

“谎话连篇，这群……”

脸苍白得像张白纸，嘴唇不停地打着哆嗦，云裳不由自主地抚摸着对方的头。

“别激动，没有人会欺负你。”

“放肆！早就警告过你，不准碰我！”

童子拼命地摇着头，却紧紧地抓着云裳的衣袖，一点也不想放辟，弄得云裳不知如何是好。

“别胡闹！小鬼，再不听话，小心咱把你给吃了。”

轰地一声巨响，顿时窜出一阵白烟，阿白变身为背上长着翅膀的巨犬，变身为天马姿态，张大着嘴巴，尖锐的利牙闪闪发光，眼看着就要把童子吞下。

童子紧张得倒抽了一口气，青灰色眼眸冷冷地依序瞪着变身为天马的阿白，云裳，辰仙。

“一群可怕的家伙……我明白了，白苑会离开这里，就是被你们赶跑的对吧？还有，没经过我的同意，就霸占了这座宅子对吧？”

辰仙愣愣地想着什么事情，半晌后，才语气平静地说道：“云裳，你最好去看看那口水井。”

水井？

“水井怎么了？”

……

水井位于厨房后身，云裳将吊桶抛入水井之中，并未一如往常地立即传出水声。

云裳只听到吊桶撞到水井石壁时传回来的空洞声响。

“阿白，下去看看。”

变身为天马的阿白依辰仙之言跳入水井中，井底很快地传来阿白的声音。

“没有水！”

云裳惊讶得咽了咽口水。

井水枯掉了？夏季之前的这个时候就……

“报应不爽。”背后微微地传来幸灾乐祸的说话声。

童子那可爱的脸庞上，浮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站在云裳的背后。

“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我绝对会把你们从这里赶出去。

……

“咱觉得，那家伙一定是肥遗。”走在前头的阿白说着，山林里连条小径之类的路都找不到，走在表面覆盖着青苗的泥土上，必须很小心才能避免摔跟头，空手走路本就十分辛苦，何况是手上还抱着装满水的沉重水桶。

两人跑到山林另一头的小溪取水后，正要返回府邸途中。

“肥遗又是什么东西？”走在阿白后头的云裳问着，阿白的双手轻轻松松地拎着两桶水。

“是妖魔，据我所知，肥遗是蛇妖，那家伙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闹旱灾，连井里的水都会干掉。”

的确，这孩子的真正姿态为蛇，就井水干涸这件事来看，阿白的推测显然是正确的。

“看来并不是什么坏孩子，只是……”

“不，咱非常清楚，不管怎么看，咱都觉得他一定是个坏家伙。”

“可是，他是一条特别漂亮的蛇，好像翡翠做出来似的，近看，他的眼睛也非常清澈。”

“这和美丑有什么关系，总之，咱还是认为，那家伙对咱们不怀好意，竟然将仙人老爷子离开这里的事情怪罪到咱们身上，没来由地就对我们产生恨意，故意让井水干掉，害我们得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取水……”

必须扛着重重的水桶，大老远地往返小溪边取水，确实非常辛苦，云裳的两只手臂累得几乎快麻掉。

她拼命地走着，但还是远远地落在后头，不过，还是以非常爽朗的声音为自己加油打气地说着。

“就当做出来散步好了，我最喜欢和阿白散步了，因为阿白知道许多种鸟的名字。啊，快看，停在那边的那只青色羽毛的鸟叫什么来着？”

“……”

阿白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红着脸，默默地又回过头去。

“是大瑠璃。”阿白简短地回答道，然后，一把抢过云裳手上的水桶，把水桶摆在自己的头顶上。

“我还扛得动啦！”

“再让你干粗活的话，辰仙又要啰嗦个不停。”

阿白又继续往前走着，速度还是像先前那么快，桶子里的水并没有泼出来，不傀是天马，而且，对云裳总是那么温柔体贴。

回到府邸后，云裳发现屋里被弄得一团糟。

卧房或餐堂里的座椅都被翻了过来，被打破的茶具、花瓶或香炉散落一地，窗子也被打破了，挂在墙上的山水画被撕得破破烂烂后丢在地上。

“遭、遭小偷了？”

锵当！惊讶得愣在当场的云裳，耳边又传来什么东西破掉的声音。

云裳和阿白赶忙往发出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跑向府邸后方的一个房间。

那是形同置物间、专门用来摆放久未使用的生活用品的地方。

赶到房前时，发现辰仙已经站在门前，注视着紧闭的房门。

“辰仙，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呢？”

“我也无从得知。”辰仙耸了耸肩。

“谁在里头？”

“阿青。”

锵当！锵当！房里不断地传出东西被砸烂的声音。

“那家伙莫非想把这屋子拆了？”

阿白的话听起来一点也不好笑，云裳敲了敲门。

“阿青，我要进去……”

“哇~”

一开门，茶杯就飞了过来，辰仙伸出手，就在茶杯几乎划过云裳脸庞时，接住了茶杯。

云裳不停地眨着眼睛，吓得有点呆住。

屋里惨况超乎想象，原本应该收在箱子里的那些价值不菲的陶瓷器类，被打破了很多，覆盖着家具的布被扯下后撕裂，抽屉几乎都已打开。

哇……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整理好呢！

“什么事？”

听到阿青那挑衅似的话语，云裳这才回过神来。

阿青手上又拿起一个盘子，瞪着云裳等人。

云裳也不示弱，紧紧地瞪着对方，“把这里搞得天翻地覆，你是何居心？”

“不用你管，反正这里又不是你家。”

“问题不在于是不是我家，难道没有人教过你必须爱惜东西吗？”

“要轮到你来教训我，还早的很呢，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等下辈子吧！”

“那就让咱来教训你！”

阿白冲进房里，不过，阿青的动作更快，轰地一声巨响，变身为蛇的姿态，迅速地跳开，逃出阿白的攻击范围，滑动着从敞开的窗户逃了出去，只听到哈哈的大笑声从远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