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灾发生于天亮之前。

射在民宅檐上的箭，燃起了熊熊烈火，眼看着就要吞噬掉整栋民宅。

从沉睡中惊醒过来的村民们，惊慌失措地在大火中四处逃窜着，不过，拿上就被冲入火场的人马给堵住了，并且断了退路。

身穿盔甲的兵士们接二连三地逮捕着村民，兵士们高举着大旗，旗上绣着“龙”的图案……那是位于武国北方的泉州军旗。

“一只老鼠都不能让它逃出去！仔细查看，有没有可疑的家伙。”

身穿盔甲，骑在马背上的男人大声吆喝着，他是州都派来的佐军将军。

“救，救命……”

一位老人家慌慌张张地跑到将军的马前，向将军禀报着，自称是这个村子里的村长。

村长像蚊子叫似地小声抗议道：“小的等人，手无缚鸡之力，都是只会干干田间粗活的善良百姓。敢问大人，小的等人，是何缘故，惹得大人大发雷霆？”

“终于现身了！”将军下马，大声叱喝着，“快快现出原形！本官清楚得很，这群披着人皮的妖魔！”

“请、请恕小的无礼！大人有何根据？”

“有人亲眼目睹，昨夜，红色猿猴进这村里来。”

红色猿猴……朱厌。听说是会吃人的猿妖。

事情发生于上个月，发生在邻接泉州与莲州之境，已有五个村落发生全村村民在短时间内消失无踪的离奇案件。

家产与家畜完全留在当地，只有百姓忽然失去了踪影，只不过，就村子里到处都是血迹和散发着血腥味推测，显然是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经过调查，目击妖魔的情报陆续传来。

莲州州候连忙向都城与包括泉州在内的邻近三州请求援军，同时，疾呼各州严加戒备。

获报后，泉州候下令，针对州内各个村落进行地毯式调查。

调查后惊然发现，有三个村落和莲州一样，已经处在无人状态下，同时，目睹朱厌的消息也陆续传来。

将军立即挥兵前去，没想到，到达出事村庄时却扑了个空，猿妖作祟后，显然不会逗留超过三日。

然后，就这么和朱厌捉迷藏似地过了大半个月……终于逮到了好机会。

村长拼命地解释着，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将军误会了。小的等人，自先祖以来，代代务农为生，规规矩矩地缴纳年税。”

“既然如此，那就立即脱去衣袍和脚下的草靴证明！”

村长的衣裳袖子很长，看不见双手，脚上穿着草编长靴……下雪的季节还早，这种穿着的确怪异。

朱厌化身为人的技巧非常高明，不过，听说手脚颜色瞒不了人。

“快伸出手脚给本官瞧瞧！”

兵士正准备强行脱掉老人家身上的袍子，就在这个时候……

“将军……出现了！”

声音从远处传来，仔细看，三只体型壮硕的猿妖被兵士们团团围住。

苍白的脸孔、黄色的瞳孔、锐利的獠牙……只有手脚，红得像被鲜血染过。

“果然！”

将军低吼着，发现原本近在眼前的村长，突然把自己命令他脱下的袍子抛了过来，受到突如其来的袭击，将军觉得左肩传来一阵痛楚，脚下一个踉跄。

将军大吃一惊，张大着眼睛。

发现猿猴已经紧紧地咬住自己的肩膀，邪恶、铁青、巨大的脸孔，加上炯炯有神的黄色眼睛。那对眼睛眯成弯月形，朝自己笑着。

朱厌……没错，直到方才为止，还自称村长的男人，露出了本性。

“你……”

将军的肩膀被撕裂开来，侧身摔倒在地，朱厌更是有恃无恐地胡闹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伪装村民，潜伏在村子里……

猴群立即露出饿鬼似的狰狞面目，紧紧地咬住兵士，咬断骨头，啃食着人肉，大声怪叫着，像抛飞人偶似地，将兵士丢来丢去。

必须尽快想办法，将军心急如焚，此时不解决，猴群将会危害更多的城乡，到时连州都都会遭殃！

不过，心急归心急，将军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流淌。

而且，先前化为村长的那只猿妖再度攻击，这回，往将军腹部狠狠地咬了下去。

将军觉悟一死。

万万没想到……猿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瞪大着黄色的眼睛，压在将军身上倒了下去。

将军的眼底，映照着一位容貌非常不可思议的男人。

一头丰厚、卷曲的银色头发……银色的眼眸，一身白袍，手上握着刚刚砍死朱厌的长剑。

“来者何人？”

高挑的男子声旁，出现一个非常奇妙的身影，昂起头来，往空中伸出两条长长的脖子。

将军终于昏了过去。

……

“不寻常。”从小小的山丘上俯视着聚落的绮罗低声说着。

绮罗发现一股黑烟不断地往村子上空蹿升，然后又发现，村子的入口附近，高高地堆着猴妖尸体。

“到底是什么人收拾了朱厌？”

“可以确定的是，并非咱们的同伴。”

随侍绮罗身旁的青色猿猴说着，同为猿妖……被称之为狌狌，不过，它是绮罗的随从，绝不会做出随便攻击凡人的举动。

绮罗将长长的头发束在一起，再以头巾遮住。

绮罗虽然没有刻意隐藏吸引人们回头顾盼的姣好面貌，不过，至少不再那么引人侧目。

“要不要下去看看？”狌狌慢条斯理地问着。

“去打探打探，看何人有这份般能耐，能收拾朱厌这等实力的妖魔。”

“山主。”

“我懂，不必勉强。”

绮罗跑下山丘。

已经堆成尸山，耸立在绮罗眼前的朱厌并非槐江山妖魔，不过，直到方才为止，一直袭击着莲州的村庄。

知己好友州候并未正式行文，不过，已经拜托绮罗帮忙扫荡朱厌。

实际上，对于武国之兴亡与存废，绮罗已经打定主意要当一个旁观者。

当青梅竹马的公主扛起复国大旗，恳求绮罗助其一臂之力时，绮罗也以这样的话拒绝了对方。

因为，绮罗认为自己是治理妖魔的山主，干预山外的事务是不当的行为。

不过，武国之乱象……若影响槐江山附近的安宁，那就另当别论，绮罗因而接受州候请托。

没想到，竟然有人比绮罗更早出手。

“究竟是何人……”

进村以后，绮罗找到了一群坐在泥地上的村民。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绮罗问着，据村民们表示，朱厌群来袭，全村人被关入村里最大规模的谷仓。

显然，朱厌群是先将村民关入谷仓，再占领村庄，然后，将村民当做猎物，从谷仓里分批取出，吃下肚子里。

“是龙，是龙救了大家！”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说着。

绮罗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赶忙反问道：“你说谁来救了你们？”

“是龙，背上乘着神仙，救了我们！”

……

一只温柔的手，摇醒了云裳。

屋里还相当昏暗，从圆桌透进来的月光，将对方的脸孔映照得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辰仙？”

“云裳，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散步？这时候？云裳眨眨眼睛，紧紧地盯着辰仙问道：“月下美人好像开花了，我忘了把听来的消息告诉你。”

“月下美人……”

“没错，瑶池的月下美人，值得一看，走吧！”

云裳的手被辰仙牵着，下了床，身上穿着睡袍，辰仙帮云裳披上外衣。

云裳边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边往露台走去。

金光闪闪的凤凰已经等在露台上，云裳来不及细看那漂亮的羽翼，就被催促着坐在凤凰背上。

坐在云裳后方的辰仙轻轻地拍了拍凤凰的颈项，凤凰立即飞上高空。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中，原来还是深夜时分，云裳望着眼底下这一片光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四周微微地亮着，云裳看到在微风中摇曳着的海棠、梅花、牡丹或莲花，所有的花朵都被月光映照得闪闪发光，夜空从深紫色转变成浅红色，低垂的云端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错落四处的庄严宏伟高楼，包覆在一层柔美淡雅的光膜之中。

转过头去，发现花丛中有一对亲密地相依相偎在一起的凤凰，云裳眯着眼睛，盈盈地笑着。

此地为人称瑶池，位于昆仑山脉一角的仙境，是西王母娘娘的住处，这也是此处四季如春，缤纷绽放各色花卉的主因。

“就开在那一带。”辰仙手指着前方，指着肃穆高耸，茂密得宛如森林的地方。

凤凰一降落在树林里就放下了辰仙和云裳，辰仙牵着云裳的手，走进树林里去。

或许是树木挡住月光的关系，四周非常暗，每一颗树上都寄生着蔓藤似的植物，错综复杂地边缠绕着，边从树上垂挂下来。

因此，树林里显得更繁茂幽深，所有的蔓藤上都附着大块的椭圆形物体，使树林显得很不寻常。

总觉得这个地方不太像是瑶池，云裳心想。

“月下美人开在何处？”

“马上就会看到，你看……”

辰仙仰起头来，云飘动着，皎洁的月光将四周照得通明。

云裳屏住呼吸。

四周环绕着无数条蔓藤，从蔓藤上垂下来的黑色块状物，慢慢地昂起头来，仰望着天空，突然就开出巨大的白色花朵来。

是月下美人。

云裳以为是树木，原来是巨大的月下美人，然后，她发现，自己从未见过的巨大白色花朵接二连三地绽放开来。

“真是漂亮……”

“走吧！”

被辰仙牵着手，云裳在花的树林里走着，月亮出来了，不过，树底却因月下美人遮蔽了天空而显得十分昏暗，只有花朵闪耀着炫目的白色光芒。

感觉好像置身于夜空中，取代了星星，布满月下美人白色花朵的夜空，静静地散发着圣洁、高雅的花香味。

云裳感到好幸福，同时，心里也有着相同程度的恐惧感。

“瑶池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园林。”辰仙边走边说道：“无论是月下美人的树林，或是森林里的一颗小石子，都肩负着调和衔接的重责大任。第一次来这里时，我年纪还小……因为这里的强劲灵气而吃尽了苦头。”

今晚的辰仙显得特别多话，云裳毫不遗漏地，倾听着辰仙的每一句话。

“明明觉得瑶池很美，却很想要破坏掉这一切，我曾经动手破坏了仙界为我准备的家具，因此被金母娘娘教训了一顿。她说，即便只有一半的龙之血脉，你还是龙，绝不容许胆怯而不敢升上天界……”

长久以来，辰仙一直在两种血脉的痛苦之中煎熬着……

云裳停下了脚步。

辰仙放开牵着云裳的手，回过头来，“怎么了？”

和十岁的云裳初次见面时一样，他那完全没有改变的声音和五官端正的脸庞。

云裳像是要看穿对方似地注视着辰仙，看着他乌黑亮泽的长发、白皙的脸庞和清澈的黑色眼眸。

“云裳？”辰仙不解地皱着眉头。

“辰仙……”云裳灿然地笑着，“回房后，我为你泡一壶茶，宝儿送的，西王母娘娘收藏的美味香茶。我真的很想听听，关于辰仙过去的点点滴滴，辰仙也要听听我的过去喔！虽然，差不多都告诉过你了，不过，后来我又想起，杨爷的事情好像还没说过。”

“杨爷？”

“邻居家的老爷爷，擅长曲艺，还有，和我非常要好的玉瑛，我都还没提过，还有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栖息在屋角的狐狸妈妈和小狐狸的事情，还有……”

“云裳，云裳。”辰仙苦笑着，“奇怪，你到底是怎么了？”

云裳闭了嘴，辰仙非常温柔地看着云裳。

云裳还想继续说下去，张开嘴，结果，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默默地，微微地往前走去，然后，依偎在辰仙身旁。

辰仙轻轻地搂着云裳，伸手梳着云裳的头发，悄悄地将唇靠了过去。

没有继续往前走，两人就这么卧倒在月下美人树下。

不会有事的，云裳告诉自己，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辰仙。

今夜之事，也不会忘记……

云裳并未吃下蟠桃，她在天浆丹的药效下，和辰仙共度了十余日的幸福时光。

“可以的话……真希望成为老太婆时，还可以当辰仙的妻子。”云裳注视着辰仙那熟睡的脸庞，低声说着。

回房后，辰仙就睡得香甜。

宝儿送给云裳的茶，的确是西王母收藏的茶，喝下即可让人安然入睡。

辰仙发出安稳的鼻息声，沉沉地睡去。

自从来到瑶池和云裳共度后，辰仙显然不再做着噩梦。

云裳好希望能永远看着辰仙的脸庞。

但心愿却难以得偿，所以云裳下定决心，最后一次亲吻辰仙。

过去的点点滴滴，迅速地掠过脑海之中，云裳紧咬着嘴唇，极力压抑着情绪，并迅速地走出屋外。

长长的回廊鸦雀无声，云裳背上装着用品的行囊，匆匆忙忙地跑过长廊。

位于瑶池一角的这栋宝阁，即使是大白天，也几乎看不到人影。这是宝儿特别安排的，希望辰仙和云裳能静静度过甜蜜的美好时光。

和位于东侧的瑶池正门大不相同，这里距离南面的后门比较近，这也是宝儿的安排，一只凤凰已经蓄势待发，等在后门。

云裳跑过偌大的园林，急急忙忙地赶往后门。

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天明之前，云裳必须离开瑶池。

盖着金黄色屋瓦，气派非凡的瑶池后门已经近在眼前，云裳这才放下了心中大石，但马上就因为背后传来熟悉的挥动翅膀声吓得愣在现场。

“你要到哪里去？”

“阿白……”

背上有一对纯白色巨大翅膀的白犬，飞越过云裳头顶，降落在云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