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七十话 死斗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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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垒高处。

迎来宿命的两人狭路相逢,此时面对面地站立着。任凭堡垒颤动掉下的尘土落到身上,即使烈风卷着砂石扑到脸上,也纹丝不动。

“想不到会在这里碰面,真是孽缘呐。”

“哦?你竟然也能感知‘特立波’?”

“我可是有个好老师。”

“但现在我看不到还有谁能来帮你了。”

“的确我那些部下死的死伤的伤,但你那边的同党也所余无几。看来今天你我必须在这里对决分出胜负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你的堡垒到处都在摇摇欲坠呢…我也感觉到这个地方,必将是解决一切的舞台。”

“你知道么?在我亲自出门对付你们之前,有个该死的精灵乐手拦住我,用诡异的音乐警告我将会死在这里。”

“这的确会是你的命运。”

“但我可不会逃走,也不会屈服。就像你这把老骨头一样。”

“你可没法像我一样硬。”

“谁知道呢?与命斗,其乐无穷。”

楼下另一班在激斗的人突然引发了一阵爆炸,二人所站的通道也被波及,顿时变成半个废墟。

扬起的滚滚烟尘混杂着无名死者的哀嚎,就像是二人间死斗的开始信号。

“问答无用!”

“给老子爬!”

二人同时杀入尘中。

滚滚浓尘中只能听到拳头碰撞的声音。

二人你来我往打斗数回合,难分高下。然后感到难占上风的两人,同时都卯足了劲使出全力一搏!

对撞的强烈冲击引起一阵风,驱散了眼前包围它们的尘埃。

针锋相对的两人同时击中对方!

然后二人也被各自的力量击飞到远处。

然而倒地的半兽人大将仍不忘贬低对手:“嗬,我还以为你有多能打!你就只有这些本事吗?老子看你也不过是个四处流浪的恐怖组织头目罢了!充其量也就是那些山旮旯小皇帝的走狗和打手!”

硬吃敌人拳头的团长也不忘反讥:“你自己又如何?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一个到处破坏古迹的军阀罢了!”

恼怒的半兽人取出了那把“痞厮霉客”,第二发对阵开始。

眲德也第一时间掏出一大块形状不规则的化石。只见筽啬悫把魔力粒子灌满土块,紧接着岩块外面包裹的碎土就自己震颤着裂开剥落,然后裸露出化石中央呈现一把短刀样的物体。最后筽啬悫抓着挥了两下甩掉剩余的土碎,一把魔术岩刀就此形成。

“哼!物似主人形,用的果然也是粗糙的老古董。看我崩了…”

然而它话还没说完,岩石形成的飞刀,就已经钉在了它准备扣动扳机的右臂上。

半兽人忍住疼痛,连续打出六枪。

筽啬悫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子弹,可是…

轰!筽啬悫背后的梁柱上突然卷起一股爆风!

“啧、还差点意思…”半兽人愤恨地捂着受伤的肩膀。

幸而由于距离问题和躲闪及时,爆炸只是对筽啬悫造成轻伤。

“看来那把枪就跟传闻的一样,里面装填的是特殊的魔术子弹呢。”筽啬悫吸收掉盖在身上的尘土。

“算你识货。我那些宝贵的子弹即使被躲过,仍然能嵌入到地面和墙上,定向爆炸。”

筽啬悫此时却镇定自若掏出鼻烟壶嗅了嗅,不紧不慢地向对手发送特立波:

“果然是把好枪。情报告诉我,这正是半兽人大将多杰雄天爱用的名枪——‘痞厮霉客’吧?”

“你也收集了不少情报嘛。”

“真可惜它已经永远失去这把那么好的东西了。”

“呵,你在胡说些什么?这枪不正在我手上好好的么?还是这枪把你给打糊涂了?”

“真正陷于困惑的其实是某个人哪。失去一把名枪也许还不算损失惨重。只有当你失去一切,当你睁开眼睛发现一无所有的时候,你才会万分珍惜曾经所拥有的。那些被你毁掉的文物,杀死的人群,破碎的家园……再也回不来了。而破坏这一切的你,却没有失去什么…或者说,连失去了什么也不知道?”

半兽人大将突然爆发一阵大笑:“所以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报复性地夺走我的一切,好让我幡然悔悟?”

筽啬悫:“不,你别忘了,是你们的人先找上门来的。况且你还搞错了另一样东西——你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因为你本来就一无所有。”

半兽人大将听到这些话,面露出奇的表情。

“根据格雷欣定律,赝品会让真品的价值大打折扣。”筽啬悫又深吸了一口鼻烟:“你看,长期的自欺欺人必将导致一个最终的恶果——连撒谎的自己都会开始分不清哪些是谎言,哪些是真话。鉴别真相在你身上会比鉴别赝品古董还要困难。自我欺骗已经毁了你。”

大将的脸开始绷紧:“你…”

“你不是多杰熊天。”筽啬悫挥挥手驱散飘荡在它脸旁的烟雾。然后连续用尖刀般的话语继续挖着敌人的伤口:

“我在硫磺镇的战友用生命换来的珍贵密函告知了我很多情报。包括真正的半兽人大将军多杰熊天战死的真相…所以你是个冒牌货。”

“你只是它的影子。”

“一个名为‘多杰熊天’的替身。”

“呵,看来你知道得太多了。没错,真的多杰熊天已经在巨人部落一役中阵亡。”

“你只是活成了别人的幻影…尽管你可以骗过别人,可是你骗不了我,更不要再骗你自己了。虽然你和它一样壮实得像只灰熊魔兽,但很可惜,你到底并不是它。你只是它的替身,一个受诅咒的影子,一个阴影下的造物…”筽啬悫收起鼻烟壶。

半兽人举着枪的手在微微颤抖:

“没错,这些事情曾经折磨着我的神经,”

“将万千痛苦倾入我的胸膛,”

“把我诱导到疯狂中去…”

筽啬悫:“而且我看不出来多杰熊天的权势和名望对你有什么实际好处——你还记得自己原本长什么样吗?你很害怕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暴露。我肯定你的生活时时刻刻都比我这辈子第一次踏上战场最害怕的时候还要缺乏安全感。”

“我虽然曾经是别人的替身…但是!劣币?影子?别逗我笑了!你可别忘了我也是一路生死跟着多杰熊天走过来的,我的身手可不会输给它!”

“完美人设的背后,往往是一个破碎的自己。想要在众人面前继续维持住多杰雄天的高大形象,你只是徒然给自己增添压力罢了。”

半兽人也嘲讽筽啬悫:“你何尝不是被各种名号加身?…而你这把老骨头已经变得如此专注于保护那些毫无实用意义的老古董,渐渐地不再专注于战斗。我知道你为了考古放弃了你的某些战斗天赋。考古使你变得脆弱,悲天悯人和筋疲力尽,成为了以前的你的阴影。你误以为你成长了?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最好被描述为衰老!”

半兽人咬着牙换好弹,开始了第三发对阵。

这次筽啬悫再次变出一大块砂化石,剧烈的魔力振动使原本松散的砂块逐渐成形,魔力融聚使砂砾凝结逐渐成为一面坚固的砂盾。

多杰熊天抓住这个空档继续快速扣动扳机,向对手正面倾泻六连发子弹。

连贯的射击就像霰弹一样打向筽啬悫正面。

幸而盾已成形,筽啬悫也快速机敏地时刻不忘用盾防御,一发打偏,一发被躲开,三发子弹被盾紧急防住,只有一发打在了眲德身上。

然而攻击还没完。

射到盾上的子弹马上引起了盾牌的溃化,腐蚀出了几个形状恐怖的口子。而剩下那颗未防住打到身上的子弹,则像虫子一般急速地往筽啬悫头上“爬去”。

筽啬悫反应快速,马上扔掉溃烂变形的盾,用刀子精准扎住往上爬的“虫子”,并且还自断一条受侵袭的肋骨,才彻底摆脱了这些“子弹”。

“哼…下一击可不会让你幸免于难了!”多杰雄天生气地重新装弹。

筽啬悫回过头来仔细查看扎中“虫子”的刀下:

“这些是…变形颗粒!”

“你老眼光真不赖!没错!这就是我从变形核心处剥下来制作而成的魔术子弹原料!”

“原来它们还会‘动’呢。就是这些引起了盾上‘形’的毁坏吗?可要是你…”

多杰熊天打断了它:“那又怎么样!就算是我的身体因此无法维持定型而变成一滩烂泥也好,或者腐化成一抔黄土也好,我都值得在这块大陆上留有姓名!”

“你就这么执着于名字吗?”

“今天的我,并不是作为谁的替身,也不是作为任何人的傀儡而活着!我是为了我自己而跟你拼死战斗!你面前的对手拥有独一无二的名字!从现在开始,不准再叫我多杰雄天!”

它那长满老茧手指又再快速扣动扳机,枪口如喷射出雄雄烈火:

“我叫剁桀凶天!多杰熊天遗志的继承者!”

“噢!承蒙相识,剁桀凶天阁下!”

筽啬悫奋力举起岩刀向剁桀凶天头上劈去。

二人又再同时中招,躺倒在地。

筽啬悫的一只手化成斋粉,剁桀凶天丧失了一只眼睛。

“呸!中了枪居然还…兽人们都是些该死的老怪物!”剁桀凶天吐掉流到嘴里的血水。

筽啬悫先爬了起来,愤怒的特立波像子弹般倾泻到敌人身上:

“怪物…”

“你可以尽管随便说我们眲德是怪物…”

“但是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

“战争才是真正的怪物!”

“为了虚伪的胜利,人们发明出各种各样的魔装和魔术…”

“足以焚毁眼前一切的业障之火…”

“能够瞬间吞没一支军队的蛊狱…”

“那些是什么?”

“那些全是人类无法反抗的绝对暴力!”

“能够击溃一切、不受控制的怪物蛮力…”

“否定一切的荣光与名誉…”

“在战争武器面前,人类算什么?”

“人类尸体就仅仅是一具具赤条条的烂布袋、一个个乱堆在地上的垃圾和渣滓!”

“而如果…

“这些武器技术是神民故意下放给凡间的天火…”

“如果怂恿人类使用天火,毁灭自身是神民的旨意…”

“那么这正是神民的蔑视!”

“在神民的旨意面前,人类是那么渺小的、毫无价值的、全无意义的存在!”

“让人类反过来匍伏在自己制造的怪物脚下…这是何等的屈辱!”

“吾大陆无数万人,无贵无贱,当今日在覆屋之下,漏舟之中,薪火之上,如笼中之鸟,釜底之鱼,牢中之囚,为奴隶,为牛马,为犬羊,听人驱使,听人割宰,此乃几千年中未有之畸变。”

“而我们眲德多少年来都忍受着水深火热的日子!我们一族所承受的已经够多了,我一点不希望其他族裔的人将来也遭受到和眲德相似的苦难!为了阻止这种人间惨剧,为了避免整个大陆变成人间炼狱……我率领着自己的团队一直奋战至今!”

“即便无法避免必须使用暴力…”

“我也将在此扫荡一切阻碍和平的敌人!”

剁桀凶天也挣扎着爬起来恶狠狠地不停叫骂:

“哈!不要再说大话了!别忘了你也是使用‘怪物之力’的一分子!真正的和平,怎么可能在你这种人的口中实现!”

“我从多杰熊天的长年征战那里学到的可是够多了!”

“要知道自然界才没有和平共处这些伦理糟粕,唯有适者生存才是最终目的!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黑暗面吧!整片大陆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这根本不需要解释!人的本质是动物,是野兽,一个民族如果全然否定人类所定义的野蛮一面,愚蠢地倡导所谓的‘和平’与‘正义’,就成为了打着这些‘道德’旗号的伪君子,到后面只会变得越来越软弱,最后被其他强者侵略而消失在历史之中。”

“最重要的是,从来就根本没有所谓的‘和平’!”

“你以为在和平年代就不存在压迫了?其实在和平年代,大把国家在台面底下做的事情也很野蛮下作,只不过是它们懂得粉饰太平装模作样罢了!那些根深蒂固的危机你是否视而不见?近些年很多部落都出现的难民危机自然又让那些自诩‘文明’的暴发户可以借题发挥发大难财!所以你看没看到很多和平国度的‘绅士老爷’的恶臭假脸又开始藏不住了?还是你在假装看不见?所以你们这些愿意活在‘和平’底下的蠢货,其实是根本不愿意承认这些残酷的事实罢了!不管是自诩‘文明’的国度还是野蛮的部落,人的邪恶本质终归是一样的!而人类根本上就是自然界的一员,完全逃脱不了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所以实际上人类社会的民族也无时无刻不在斗争,所谓的‘消灭战争’只不过是痴人说梦,可别笑死我了!”

筽啬悫等它把话说完,依旧保持着不可撼动的语气:

“但是不做些什么的话,什么也改变不了。‘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这句人族谚语讲述了一个道理,人们在开始做事时往往热情高涨,随着时光流逝,激情开始降温,最后事情总是不了了之或是草草收场。如果人们不能保持初心和高涨的热情,最后往往不会有好的结局。我们这个眲德团体虽然力量有限,但没有一个人忘掉初衷,全员都一直为了和平的信念奋战至今,我们都相信结局会变好,我们坚信的是残酷的世界会因此而改变,这就是我们和你们的区别!”

“哼!任你说得如何慷慨激昂,但其实你们就是一群天真幼稚的蠢货!想想你们内心那股愤世嫉俗的洪流从何而来?我不得而知。”剁桀凶天放肆耻笑着别人的理想,连正在给枪装弹的手都拿不稳了:“哼…我猜,你们这些心有不甘的杂种本来就不过是班一穷二白的可怜人,因此你们贫瘠的内心剩下的就只有这些,”它最后说,“只剩一堆空洞的口号,毫无意义的誓言。这盲目的满腔热血看起来就像是让一切不至于分崩离析的粘合剂,可它们真正有什么价值?作用有多大?”

筽啬悫:“这才是你们这些贪婪的军阀所没有的宝贵东西!”

剁桀凶天:“别再胡说八道了!这些狗屁誓言其实真就没什么实际作用!当我们两个打完了躺在黄土里时,整片大陆不还是仍旧战火弥漫!”

筽啬悫:“战局最终会演变成怎样,也只有实践过才能知道了。”

剁桀凶天:“哈!实践?请容许我大声笑话一下!你们这帮疯子可能觉得一个人应该忠于理想…可你们算什么?你们效忠自己和自己的理论,而且也只效忠于你和你这些理论——但也就仅仅是理论罢了!一堆真假难辨的无聊理论!”

筽啬悫:“但起码我们不会像你们这些野心家一样!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只会利用自己欺骗百姓的‘誓言’来换取更多的战利品、更多的权力!你们的‘誓言’连谎言都算不上!只是在卑鄙地利用人民向外扩张,把魔爪伸向大陆的每一个角落!而你们之所以要占据更多的土地和权势,为的也仅仅是满足你们自己个人卑微的虚荣和无止境的贪婪而已!的确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们,但等我们有朝一日终能把你们所有这些野心家的魔掌翻过来时,人民就都会看到你们污秽的手掌上沾满了多少鲜血!”

“看来只有吃完我的子弹才能让你闭嘴了!”剁桀凶天的枪再次充满魔力。

第四发对决!

筽啬悫的身躯吸收着周围的尘土碎石,使出强化魔术,如山峰般站着不动,等待着敌人的进攻。而难以瞄准的剁桀凶天几乎是对着乱打一气。

其中一颗子弹虽然击中筽啬悫,但它此时的身躯犹如包裹着一层无比坚硬的铠甲,子弹居然被弹出。然后传奇佣兵用岩刀将这枚跳弹一劈两半。其余射偏的子弹呼啸着从筽啬悫头边掠过,然后又以诡异的弹道拐着弯从筽啬悫背后进击。

筽啬悫迅速转身,以刀打飞最先飞来的一弹,但是其他子弹再次转弯,又以诡异的弹道袭来。筽啬悫已尽量躲开重要部位,但还是被这些狡猾的子弹扎进手骨上。剩下的四颗子弹一头钻进筽啬悫的手臂里面就不断向头部侵袭,筽啬悫马上用刀刺向手臂。可惜铠甲坚固,刀锋反而不能完全砍穿手臂。于是它果断地解除铠甲,以岩刀自断一臂!

剁桀凶天岂会放过对手解除强化魔术的机会,它一瞬间就跑到断臂的筽啬悫身旁,将“痞厮霉客”巨大的枪管砸到对手头上。

筽啬悫举刀防御反击,可是两把武器撞到一起,同时击飞。

失去武器的剁桀凶天马上抄起对手一旁的断臂,使出全身力气以一记重击把筽啬悫放倒。接着凶狠的半兽人骑到对手身上,以断臂手骨连环痛击筽啬悫。

“死、死、死、死!”

剁桀凶天怒吼着不断抡起上肢骨。

被砸碎好几根骨头的筽啬悫急忙朝剁桀凶天脸上射出身体里剩余的尘土,暂时糊住了半兽人唯一仅剩的独眼。

它知道论力量自己可能没法从剁桀凶天手上夺过断臂,于是筽啬悫看好机会瞄准了断臂的肘关节就是一下,然后硬生生地扯下了半截断臂。

还没睁开半只眼的剁桀凶天就被半截断臂撂倒,巨大的身子被对手的双腿合力踹出几米特开外。

两个对手同时从地上挣扎着挺了过来。

“你这顽固的老不死!为什么还不放弃啊!”

“该放弃的人是你!执迷不悟的也是你!军阀头子多杰熊天已经死了,你延续它的战火还有什么意义?”

“呸!自以为是的才是你们!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多杰熊天的仆役!正相反,最初我们是因为共同的目标才走到一起。反观那些血与火的历史,我们都只能悲壮地承认,历来都只有通过武力牺牲一部分人,将整片大陆统一起来,才能结束割据战乱,最终实现和平统一!”

“你这种武力的使用方法完全错误!”

“但是比起你那些虚幻缥缈的理想,最起码多杰雄天这个人是大家都看得见摸得着的!只有在呼声最高的它的带领下,半兽人才能实现伟大的民族复兴!这片大陆才会统一!”

“靠牺牲别人来实现自己的民族复兴本来就是扭曲的!”

“别说得你自己好像就从没夺走过别人的性命一样!伪君子!不管怎么说,‘多杰熊天’这个符号完全有值得我当其替身的意义!所以我并不是效忠于多杰熊天,我只是效忠于信念,我正是效忠于自己本身!”

“牺牲已经够多了!战争必须尽快结束!”

剁桀凶天猛地抬起头,此时就像一只野兽在向天嗥叫一般:

“不!不能结束!不能让那些人白白死了!”

“我的许多同伴死了,我却只能不惜一切代价地代替他们活下去。尽管我能够变形,还有别的人身怀各种绝技,但拥有不同面貌的我们,就不过像是各国不同的肉而已!‘那些人’把我们捆到一起,于是大家变成了相同的东西,一种货物,一种死物!我们不过是战争绞肉机里的肉罢了!”

“在战争里我们不自觉地就变成了危险的野兽,变成了野蛮人,我们不是在战斗,而是为了避免被消灭而自保而已!我们颤抖着扔出的武器对准的不是敌人,而只是想驱赶死亡而已!战争使我们失去了一切,只剩恐惧,变得如此强烈地害怕死去和仇视敌人…而我们这一类只会战斗的武夫,到了战争结束那一天,终究会被遗弃,自己走向毁灭…”

筽啬悫平静地听完了敌人的嗥叫。此刻它看不清敌人仰着的脸上,是否流下了眼泪。它再次掏出被击打变形的鼻烟壶说道:“…这点剁桀凶天阁下您说得没错。我惊异于你与以前的我竟是如此雷同…所以我能从你的话中感受到深深的恐惧…”

剁桀凶天回过头打断了它:

“你懂什么!死亡…就如同掷骰子一般,不知何时,就会突然降临到某个人身上。时时刻刻提醒着活着的我,的确这就是残酷的战争。”

“但战争也同时是…”

“是生命痕迹的相互交错啊。”

“将那‘曾经活过的证明’写入他人的回忆!”

筽啬悫:“可惜你已经被战争扭曲了啊…”

“扭曲并不代表错误!”剁桀凶天想用头脑里的音量压过对手一头:“而到底是你眼里的我扭曲,还是我眼里的你扭曲,谁知道呢?我们根本不是像精灵那样的种族,存在于一个更高的永恒层次之上。我们根本没法拥有那样长久岁月的生命,来最终回过头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追求纯粹和平的未来是无意义的!我们只能活在当下,因为你不能否认,我们无时无刻不被限制在时间和地域之中。既然我们生在战争时代,在战争中存活,就须在战斗中挣扎,这是我们降生在这段历史中的命运!我们无法逃脱的境遇!”

筽啬悫:“就算是活在战火之中,但我们依然可以抬头仰望圣域!战争的意义于你于我都是不一样的!战斗对于我来说是那样一种时刻,是那些我们出于关切和同情,奋不顾身去帮助其他人的时刻。只要得到救助的人越来越多,反战的人必定也会越来越多。战争终究会被大伙合力停止!”

“闭嘴吧!虽然战争是你们这种伪君子所摒弃的东西,但是我能够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喜欢战争!”剁桀凶天瞎掉的一只眼里仿佛重新焕发出光芒:“我喜欢探究战争里面的死亡!”

“我从不喜欢你这些迂腐学者嘴里吐出的那些普遍真理或普遍人性的概念!个性才是人的本质。个性不同自然会导致纷争,和平只是一种幻想!”

“如果我们在本质上是时间的存在者,那么真正的存在便意味着,首先,要接受我们是有限的与会死的。我们将会在战争中死去,这是我最重要的领悟。而战斗,便恰好是一种‘向死而在’!跟你所期望的和平不一样,只有战斗,才是鲜活的;战斗是活着的人的特权,死人才无法战斗。所以战争从来无法被消灭。消灭战争等于消灭个性。”

“因此冲突和战争在所难免。而缺少冲突和火花的碰撞,世界将死气沉沉…”

筽啬悫:“你真是在战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一去不返了啊…”

剁桀凶天:“而你筽啬悫之所以不喜争斗,是因为你筽啬悫总想用‘舍己为人’来自欺欺人,在完美的理想中活得太久,以至于已经丧失个性。”

筽啬悫:“我承认你说的部分正确。个性于我而言的确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之一。我只希望通过自己救助的大多数平凡人,你眼中那些没有个性的大众,都得以存活到最后,因而他们得以通过自己的遗传物质,将自己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筽啬悫:“而少数有个性的侠客或是英雄,虽然很少能活到最后,但是他们的个性则能打动平凡人,让别人的手将他们的事迹一代一代地书写和传颂下去,然后那些传奇,继续在一代又一代过着平凡生活的人之心中,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使无数觉醒过来的平凡人前赴后继地延续英雄的伟业。我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可以承认自己并没有个性,因为我的个性很可能就是继承于这些英雄侠客。因此我并不把这些英豪先烈的死亡看作是无谓的牺牲,反而是一种特别的重生。”

剁桀凶天:“既然这样你还继续诡辩什么?所以你们别想把任何事情都归咎到我身上!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多杰熊天?死了一个‘多杰熊天’,永远还会有更多的‘多杰凶天’们冒出来!这个大陆上的狂人多了去了!你有没有彻底想过到底是什么导致了一切战争的发生?是生物的‘不理性’造就了这一切!

‘无理性’是所有活物的天生缺陷,是我们所有人的原罪!

可是神为什么要造就所有这些如此有缺陷的物种?

为什么我们只能仰望神所居住的圣域?

为什么圣域一直上不去?

因为神民在玩弄我们,拧断我们的翅膀!

这才是反逻辑的可怕力量,是原型的可怕力量!

这个邪恶力量在连接着你和我的可怕的集体无意识深处发挥着作用。只要我们继续活下去,这个结就永远无法解开!

除非我们都被毁灭,否则别无他法!”

听完对手的话,筽啬悫扔掉了鼻烟壶,开始痛苦地反思:剁桀凶天并没有一般人所具有的同理心,崩溃的它已经没法对舍己为人这种事产生共情,这就是事情的真相。看起来,平凡人日常生活中的某些情感,似乎是这位伟大的替身所无法理解的。剁桀凶天的话不是偏激,而是精神混乱般的迷茫。它猜想剁桀凶天在变换面貌充当替身的精神世界里,诸神在作恶,大陆一直在止不住地沉沦于战争,各族人民均被约化为工具和肉块,死亡无法逃避。它对一切的和平和自由、平静与创新的东西都感到憎恨和猜疑。但这也是模棱两可——它也在反思,和必死的命运缠斗。剁桀凶天何尝不是战乱中最深重的受害者?像这种迷惘独裁的军阀需要为战争负责吗?我还能拯救这片大陆吗?如果我不能,是否只能依靠多杰熊天那种人?是否整个乱世都在呼唤着多杰熊天这种战争枭雄的出现?又或者是由于人性的普遍沉沦和腐化,已经让扶植狂热的军阀成为某种历史必须?

方才还在生死搏斗的两人都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此时两人的内心都被视死如归的感觉所充满,死亡的意义忽然变得暧昧不明。

筽啬悫蹲下捡起变形的鼻烟壶,象征性地吸下最后一口气。最后还是由它首先挑明了两人的困境:

“你一眼也不看丢在那里的枪,想必是已经没子弹了吧?”

“我的子弹的确用完了!但我数过了…断臂上的弹头只有三颗,很明显有一颗已经‘上头’了吧?”

“但估计你那颗小小的子弹想要弄死我还没那么快!只要老身还能活着走出去,总有同伴能救起我这把老骨头!而失去如此大部分变形核心的你,也不过是在尽力死撑着不让自己的形体崩溃吧?”

“那又如何?只要我身体里剩下的一小撮变形种子还能弄到你身上,你就活不成了!”

“所以?”

“你和我,到底谁对谁错…就让这场死斗来裁决吧!”

剁桀凶天用最后的力气把断臂丢向筽啬悫,奋不顾身地奔向对手……

第七十

*注释:

1.关于剁桀凶天的人称代词:60话时还是故意是用“他”字作为剁桀凶天的第三人称,而后面十话都已经用“它”字来代替,以突出其身与心都已经被彻底改变。

2.剁桀凶天的话:“我可是有个好老师。”提示它以前曾经受过变形魔指导。

3.“痞厮霉客”这把枪可参考第56话的注释。枪内可容纳许多种不同功能的魔术子弹。

4.筽啬悫的话:“……只有当你失去一切,当你睁开眼睛发现一无所有的时候,你才会万分珍惜曾经所拥有的。那些被你毁掉的文物,杀死的人群,破碎的家园……再也回不来了。而破坏这一切的你,却没有失去什么……”来自Philip K.Dick(菲利普·迪克)的小说《Flow My Tears, the Poli Said》(《流吧我的眼泪》)。译者陈灼,译林出版社出版。

5.筽啬悫的话:“根据格雷欣定律,赝品会让真品的价值大打折扣。”来自Philip K.Dick(菲利普·迪克)的小说:《The Man In The High Castle》(《高堡奇人》)。译者李广荣,译林出版社出版。百度百科对格雷欣法则的注解:也称劣币驱逐良币法则,意为在双本位货币制度的情况下,两种货币同时流通时,如果其中之一发生贬值,其实际价值相对低于另一种货币的价值,实际价值高于法定价值的“良币”将被普遍收藏起来,逐步从市场上消失,最终被驱逐出流通领域,实际价值低于法定价值的“劣币”将在市场上泛滥成灾,导致货币流通不稳定。

6.剁桀凶天的话:“没错,这些折磨着我的神经,将万千痛苦倾入我的胸膛,把我诱导到疯狂中去……”摘自Philip K.Dick(菲利普·迪克)的小说《Valis》(《瓦利斯》)。译者:蓝小娈、关金宝。江苏教育出版社出版。

7.筽啬悫的话:“而且我看不出来多杰熊天的权势和名望对你有什么实际好处——你还记得自己原本长什么样吗?你很害怕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暴露。你当时比我这辈子第一次踏上战场最害怕的时候还缺乏安全感。”参考自Philip K.Dick(菲利普·迪克)的小说《Flooli Said》(《流吧我的眼泪》),译者陈灼,译林出版社出版。

8.剁桀凶天的话:“你何尝不是被各种名号加身?…而你这把老骨头已经变得如此专注于保护那些毫无实用意义的老古董,渐渐地不再专注于战斗。我知道你为了考古放弃了你的某些战斗天赋。考古使你变得脆弱,悲天悯人和筋疲力尽,成为了以前的你的阴影。你误以为你成长了?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最好被描述为衰老。”出处不详,可能是来源于百度网友自行翻译的《魔法禁书目录新约13》。

9.“基本人核”和“变形核心”可参考第60话和第61话的注释。剁桀凶天原本只是多杰雄天手下的一个无名死士。而被大祭司移植了试验用变形核心后,无名死士拥有了有限的变形能力。与其他能够高度变形的真变形魔不同,其变形能力暂时也只能变化成同族人多杰熊天的模样,作为大将背后的替身。除去知情的大祭司及其助手,还有能够感知到其血液差异的暗黑精灵鎶白铌之外,基本上没人知道其真面目。之后剁桀凶天还从其他真正的变形魔处学会了其他本领。而可能由于人工移植变形核心的副作用,以致剁桀凶天时时会忘却自己的真面目,陷入一种奇怪的人性迷失之中……按照真变形魔提醒它的说法:“一千次变形就有一千个剁桀凶天。”这种奇异的迷失感是它变形能力不充分不全面的结果,迟早会导致不可预料的崩坏。

10.筽啬悫的话摘自康有为《三月十七日保国会上演讲会辞》。原文为:“吾中国四万万人,无贵无贱,当今日在覆屋之下,漏舟之中,薪火之上,如笼中之鸟,釜底之鱼,牢中之囚,为奴隶,为牛马,为犬羊,听人驱使,听人割宰,此四千年中二十朝未有之奇变。”

11.筽啬悫的强化魔术——� �石甲”:吸附四周藻土和砂石等严密紧实地包裹自身骨骼所有缝隙,将砂石等用自身魔力压缩至极大的密度和硬度,成为可媲美最坚固岩石结晶的砂土装甲。可惜剁桀凶天的“痞厮霉客”有少量子弹采用图尔马錂弹头,仍然能使该魔术的强化作用大打折扣。

12.筽啬悫的骨骼构造与人族很相似。其肘关节是典型的复关节,也是身体中最易发生脱位的部位之一。

13.剁桀凶天和筽啬悫的两段话:“我的许多同伴死了……自己走向毁灭。”与65话相同,同样来自网上流传的《西线无战事》。由于难以考证原出处,版本和译者不详,万望有读者能够指出。

14.剁桀凶天的一段话:“死亡……如同掷骰子一般……”摘自麻生羽吕所著的漫画《弥留之国的爱丽丝》第29话和第37话,由王样汉化组汉化。

15.两人最后的辩论里大部分内容,来自于莎拉·贝克韦尔(Sarah Bakewell)的《存在主义咖啡馆》(《At the&ialist Café:Freedom,Being,and Apricot Cocktails》)中关于海德格尔的观点。译者沈敏一,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

16.剁桀凶天在多杰熊天于巨人族一役战死后,顶替本尊回到堡垒继续虚假的生活。但一直作为被吸血精灵真正喜爱着的替身(鎶白铌喜欢的并不是多杰熊天本尊,详见67话),他从吸血鬼的血液中获得了食尸鬼的力量加成。即便身为替身,他依然希望证明自身。因此即使与传奇佣兵对垒是一场极不划算的战争(因为他也完全可以雇佣筽啬悫),他仍要不顾一切地与筽啬悫决斗至死。而由于他以前也曾是战乱受害者,因此他也无比认同多杰熊天的反大国主义战争观(可参考56话多杰熊天对于“人民战争”的发言)。即使身体有缺陷,即使须作为替身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即使精神人格偶尔错乱,但从容赴死的他,内心仍燃烧着反抗宿命的熊熊之火。剁桀凶天即使从精灵竖琴手口中得知自己将在决斗中死亡的预言,仍然打算挑战命运,明知很可能赢不了,至少也要与筽啬悫同归于尽。这就是剁桀凶天的双面人生,一个力争证明自己活着的雄性的浪漫活剧!

第三卷末停更感言:

卡萝尔:“副社长~”

古斯塔夫·圣日耳曼:“怎么了,卡萝尔?”

卡萝尔:“那么这个故事的开端在哪里?什么时候才算结局呢?”

古斯塔夫·圣日耳曼:“卡萝尔,这是个笨问题…难道说,你还在寻找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吗?”

卡萝尔:“是的!”

古斯塔夫·圣日耳曼:“卡萝尔,你要从幻想中解放思想,丢掉‘故事必须有始有终’的幻想。故事没有开始,也不会结束。有的只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再扩大影响……人生也是如此。故事不能有什么结局,卡萝尔。”

卡萝尔:“副社长,你这话我听不懂~”

古斯塔夫·圣日耳曼:“噢,真是抱歉…但有些道理只能这么解释。”

卡萝尔:“那么副社长,为什么故事不能有结局呢?”

古斯塔夫·圣日耳曼:“你怎么看,卡萝尔?”

卡萝尔:“嗯……因为留下出续集的可能性,才能更吸引读者?”

古斯塔夫·圣日耳曼:“三分!”

卡萝尔:“这分数也太低了~”

古斯塔夫·圣日耳曼:“对于这个问题,能有无数个答案。但是,如果要为你特意选一个简单易懂的答案的话…”

卡萝尔:“什么呢?”

古斯塔夫·圣日耳曼:“…因为令人高兴…”

卡萝尔:“高兴?”

古斯塔夫·圣日耳曼:“对,因为大家高兴。”

卡萝尔:“但也会有人会因为故事结局遥遥无期而不满的吧?”

古斯塔夫·圣日耳曼:“那也令人高兴,卡萝尔。”

卡萝尔:“……”

(以上对话摘自《永生之酒》动画版最后一话中,DailyDays报社副社长和助手在街上闲聊时的场景。万分感谢B站和字幕组为大家贡献这部成田良悟的神作。)

所以这可能就是本人接下来要暂时停更一段时日的理由……如今就算再对读者说抱歉也已经没有新意了,敬请期待终末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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