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波密到冈仁波齐还需要两天时间，我们准备在日喀则住一晚。

日喀则是西藏第二明珠，繁华程度不亚于内地，找好点的宾馆很容易，开着车在道上溜了一圈，很快找了个五星级宾馆，一起下了车定了两间一等间，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外面晴天日朗，根本不像是晚上的样子，果然是有名的日光城。

王颖兴致勃勃要出去游逛，问服务员有没有著名的风景区，没等前台说话，朱媛“噗嗤”笑了起来：“羊卓雍湖，西藏三大圣湖之一，这个你都不知道？你来西藏到底做什么的？”

王颖脸上一红，拉着朱媛要去玩，朱媛看着我，我摆手道：“开车挺累的，我不去了。”

朱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对王颖道：“也挺晚了，咱们明儿走的时候，顺便过去溜溜也行，今天都累了，歇息吧。”

王颖似乎有些不满，可也没说什么，嘟囔了一句，回房间了。

我对朱媛感激的笑了笑，转身上了楼，五星级酒店，开了门，五星级酒店，服务就是周到，很快服务生给我端上来晚餐，除了标配的酥油茶，还有汉堡，薯条，疙瘩汤，三个炒菜，一个红烧鲤鱼，一个烤羊腿，十分丰盛。

我让服务生把菜都放下了，自从进西藏以来，自己似乎没吃过东西，此时着实饿了，敞开肚皮吃了起来，刚吃完了，叫人收拾出去，听到门外敲门。

“谁？”我奇道，看了看表，已经晚上九点了，然而这天还跟下午似的。

“我。”朱媛。

我打开门，朱媛穿着一身香奈儿套装——就是从前那一身，站在我跟前。

我一怔，她这一路一直穿着羽绒服，虽然算不上邋遢，可也不是眼前这种精致。

“你这是……”我张口问。

朱媛耸了耸肩：“一路鞍马劳顿，现在好歹舒坦一下而已。”说着，径直走了进来。

我有些疑惑看着她的身影，讲真，我觉得这不是朱媛该做的举动。这一路相处起来，她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子，又或者说，过于强势理性的性格，让她想随便也随便不起来——她不感性，也不情绪化，更不软弱，但凡女子容易起电的气质，她一律没有，所以我与她之间，虽然一路孤男寡女，然而却是平行线一般界限分明，然而这么晚了，她到我房间来做什么？

“朱女士……”我站在门口，开口正要问，忽见朱媛转过身来，指了指墙上的电视道：“你没看电视？”

我摇头。

“也没上网？”朱媛指了指床上的手机。

我摇头。

朱媛耸了耸肩，“哦”了一声，抱着胸，笑眯眯道：“是在逃避？沈警官？依然无法找到真相，无可解释，只好沉默，让你的同事们抗住舆论的压力？”

这一刀正中软肋，我恼羞成怒：“舆论的压力还不是你老公造成的？”

不用看就知道，这几天，王队他们一定要被骂出血来了，也不知道他们怎样了，不过冷姐这边没主动来电话，就证明没有太大问题，而我现在需要一心一意处理眼前的头绪，所以刻意回避了外在的干扰。

朱媛被我堵了一句，也不恼，只是笑了笑，走到中间的沙发上坐下，端起我刚刚沏好的红茶，抿了一口，敲了敲桌子：“我老公估计现在想杀了你。”

我想了想，哼了一声，关上门，坐在她对面，自己找了个被子，又泡了一杯红茶，端起来抿了一口道：“说吧，什么事？”

对于朱媛这种理性强势的女人，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不会这种时候跑来的。

朱媛放下了马克杯，用修长的手指弹着，我这才注意她刚刚洗了头了，披散着栗红色的长发，滴着水珠落在了肩上，这些日子的风吹日晒，让她的脸多了几分高原红，打眼看去，还真有点像李芬。

说起来，也不知道小李醒了没，李芬在医院怎样了……

“你今天见到许文了吗？”朱媛问这话的时候，没有抬头。

我怔了怔，犹豫了道：“早上洗脸上的见到了。”

“你开口问过没？”朱媛眉毛一扬，这种表情让她现出几分凌厉来。

我摇了摇头：“很快消失了，来不及问。”

朱媛似乎满意点头，双手反复摩搓着那杯子，看了一会儿道：“沈警官，你说实话，你真的确认自己有了阴阳眼，是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是，应该是。”顿了顿又道：“可能是催眠出来的后遗症。”

朱媛“嗯”了一声，转动着杯子，忽然摸了一下杯盖上的水啧：“你说如果我们找到了《最后手稿》的时候，许文会在哪里吗？”

“应该会，这是他指引我们发现真相的线索啊。”我道。

“那你会不会问他呢？”

朱媛忽然紧张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抿了抿嘴，忽然又摇头：“不对，不应该这么说，我的意思，到时候你能不能看到他呢？”

“应该能……”我犹豫了下道：“从前发现手稿的时候，我都看到他的影子。”

“那么这一次是不是特别清楚了些？”朱媛略带期盼地看着我。

“不得不承认，确实越来越清晰了。”我苦笑。

朱媛似乎吁了口气道：“那你问他，他会告诉你吗？”

“试试吧。”我跟着她叹了口气道：“若是再来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我们又要抓瞎了，所以你说得对，与其猜来猜去，周周转转，不如抓住机会开口问他。”

这可是朱媛一直的说法，然而此时她听到这话，居然一直低着头，闷不吭声。

好一阵，忽然抬头，双手一摊道：“沈警官，催眠我吧。”

“催眠你？”我吃了一惊。

“是啊，难道你不想看看许文如何托梦的？若是能找到我从前的那些记忆，你问的时候，会更好地抓到他的。”朱媛说起这个时候，忽然似笑非笑。

我上下打量着朱媛，栗红色的长披在肩头，滴滴答答的水，浸湿了肩头，一身的套装，显得精明强干，可是神气……却这样古怪。

“行。”我想了想，决定试试，拿出了钟摆。

“滴答，滴答，滴答”，入梦而来。

……

“麻烦你了。”朱媛站在一个别墅的门口，对我笑道。

茫茫里，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像仍然是应聘，而这一次，是做保安。

“是保护这里吗？”我抬头看着偌大的别墅花园。

朱媛点了点头，她穿着那一身香奈儿套装，栗红色的头发披散开来，腰间围着围裙，神情要比平日里更加和气些：“平日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先回厨房了，刚刚做上水，应该开锅了。”

她匆匆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别墅的门，留下我，怔怔地站在那里。

晴空万里，鲜花飘香，一切似乎安然静好，只是冷冷清清的，什么人都没有。

我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抬头看了看那别墅，忽然怔住了！

二楼的窗户上有个人——许文烧焦的脸！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打了个寒战，静静地盯着那窗户上的玻璃。

烧焦的人脸也在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对视了许久，我低下了头去，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一回头，竟然是那个女孩小霞！

小霞？

我张了张口，正要说“你不是死了吗？”可是忽然想到这是梦，这事朱媛的梦，那么这一切又在标明什么呢？

“快跑。”小霞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脸上全是惶急：“快跑，快跑，这里很危险。”说着，抓着我的胳膊就向外跑去。

“哎哎哎。你要做什么？”我忙刷开她的手，应声道：“我刚来应聘做保安……”

“做什么保安？”小霞跺着脚：“你是来做食物的。”

“做食物？”我一怔。

小霞恐惧地抬头看了看别墅，忽然摇头捂着嘴道：“你别问了，快跟我走，快点，再待下去会没命的！”说着，抓住我的手就向外拖拽。

我茫茫里被她抓着向外奔去，却被人一下拉住了。

“朱总叫你呢。”一回头，竟然是王颖，见她一脸讶然道：“你这是去哪儿？”

“小霞让我离开这里。”我茫茫地回答。

“小霞？”王颖一下捂住嘴：“小霞不是死了吗？”

我听了这话，打了个寒战，一回头，哪里有小霞的影子！

“快进来吧，朱姐叫你呢。”王颖拉着我向别墅门走去。

我被她拖着进了门，穿过大厅，上了二楼，进了左手的房间，王颖道：“你在这里等着。”说着，转身而去，“啪嗒”把门关了。

我一个人站在房间里，这是一个欧式风格的房子，有点洛可可风范，真皮沙发，金碧辉煌的吊灯，还有圆形的玻璃窗户，看起来温馨的样子，然而却让我感觉有种很不安的东西，没错，房间没人，可是我感觉有人看自己……

我巡视了一下周围，没发现什么，发了一会儿怔，抽出一根烟，低头点上，忽然，墙壁里深处一个黑色的胳膊，一下勒住了我的脖子！

“啊。”我拼命挣扎着，却感觉那胳膊越来越有力，几乎要累断我的喉咙。

呼吸渐渐有些窒息，眼前一阵阵的黑，我吐着气，猛地在兜里扣动了扳机，“砰”地一声，子弹一下打中了那只胳膊，背后传来野兽一般的嚎叫，终于松开了，我打个滚，站起来，举起枪，对准墙上，见墙上露出一个窟窿，里面却悄无声息……

吸了口气，我没有扣动扳机，只是步步后退，忽然，一下拉开了门。

“啊。”王颖措不及防，扑了进来，见我拿枪对着她，忙摆手道：“别开枪，别误会，开玩笑的。”

“什么玩笑？”我冷笑。

王颖却不肯说了，只瞅着那墙上的窟窿。

我顺着她的眸光看去，忽然感觉背后生风，暗道不好，忙一顿身，只听“呜”地一声，一根棍子打了过来，一下敲在了王颖的头上，王颖发出一声惨叫。

我回头看去，正是烧焦的尸体许文。

他浑身焦黑，攥着棍子，向我打来。

我扬着身子，对准他的额头，“砰”地一声，他后退一步。

我继续开枪，“砰”地一声，打中了他的背后。

他开始飞奔逃窜，我紧跟而上，一追一赶走，我们一起上了楼顶，他张开双手，开口：“为什么要追我？”

我嘿了一声：“许文，游戏结束了。”

人尸静静地看着我，忽然摇了摇头道：“你错了，你全错了。”

我没有说话，扣动了扳机，这一枪正中他的胸口，他趔趄一步，从楼顶掉了下去！

不远处忽然传来惊叫声，很快楼顶上涌来了很多人，都扛着摄像机，王颖急急地过来道：“不好生意，我们只不过是拍摄一个纪实节目……”

我冷笑，对准她的额头道：“我知道。”说着，“砰”地一声，开枪。

王颖中弹倒地，众人忽然发出惊呼，四散奔逃，连摄像头也扔下了。

我只是冷笑，心中的杀意越发浓烈，像是打地鼠一般，一枪，一枪，又一枪，瞬间楼顶倒下了五六具尸体，顺着追击一个背影，到了楼下，被逼的无路可逃，那背影终于转身来——王立。

“你是谁？”王立身子在颤抖道：“你不是来应聘保安的？我们只是录制节目，你居然真的杀人？你到底是谁？”

我没吱声，只把枪口对准了王立的额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枪，只觉得这么做理所当然，所以就做了，当然，也是因为心底里知道这是个梦。

这是个梦！

我闭上眼，“砰”地一声，王立中枪到底。

屋子里有传来惊呼。

我我拿着枪，开始搜寻朱媛的身影，没错，这是朱媛的梦，然而一切似曾相识又莫名其妙，所以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一间一间地搜寻着，二楼，三楼，楼顶，一楼。

朱媛，朱媛你在哪里？

到了楼底的大厅里，我忽然见朱媛居然坐在沙发上喝茶。

这种情形有点熟悉又古怪。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许久，张口道：“这是怎么回事？”

朱媛丝毫不惧地看着我，淡淡道：“我们录制一个伪纪实的恐怖节目，需要雇佣一个不知情的人进入，所以我雇佣了你，你的任务，就是反杀掉这些人。”

“反杀掉这些人？”我口里喃喃着，越发迷茫。

“我要杀了他们所有人。”朱媛脸上现出残忍的笑容，伸出手，掏出一个信纸，放在桌子上：“这是佣金，谢谢了。”

可是我却没有去拿，只是看着朱媛。

朱媛诧异地看着我。

我举起了枪，淡淡道：“你错了，我杀他们，不是因为你的雇佣。”说着，“砰”地一声……

天旋地转，场景倒流，回归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