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我来，是想让你谈谈你妹妹的事情。”

我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盯着林浩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请详细说明，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林浩那张英俊的脸上毫无波澜，只是微微带了疑惑，忽然笑了笑，扶着额头道：“怎么了？警察叔叔，这个跟案子有关系吗？”

“我认为有。”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浩见我翻了个脸，脸色微微一黯，双手交叉着在膝盖上，摩挲着自己的手腕道：“妹妹半年前割腕自杀。”

我没有说话，而是从包里取出林浩妹妹林宜的档案。

林宜，十三岁，某中学初三，去年夏天被发现割腕死于家中。

照片上是个很清秀的小姑娘，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多少有些婴儿肥，一双眼睛大大的，五官与林浩相仿，只不过神气多少带着些呆滞，气质与神采飞扬的林浩完全不同。

“原因。”我撩起眼皮看着林浩。

林浩努了努嘴：“警察调查的比我可详细多了。”

“上面写着不明。”我把文件放在茶几上，不小心一下浸了茶几上的水渍，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忽然闪过陈瑶努力擦水渍的摸样……

“我也不知道。”林浩见我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也板了脸，双手一摊道：“你们都调查不明白，我一个刚回国的留学生，怎么会明白呐？”

“你不调查吗？”我阴沉着脸。

林浩眨了眨眼，眉目忽然飞扬起来，嘴角弯弯，像是在笑，可是更多的是一种不屑：“调查？怎么调查？我参加工作没多久，忙着陪学生上晚自习，回来的时候，妹子躺在卫生间里，一地的血，房间里没有任何外人的痕迹，妹妹的遗书不是夹在文件里，你不会看吗？”

我听了这话，从文件夹里抽出那封遗书：“哥，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你是个好老师。”

“还要问什么？”林浩摸出一个烟盒，抽出一根烟来，点上，烟云缭绕着着我们彼此：“中二绝症发作，忽然想不开自杀了，还要问什么呢？”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客观陈述一件事，作为哥哥来说，这样的神态显得有些残酷了。

“你为什么把你妹妹的照片都撤了？”我盯着女孩的照片问道。

女孩的样子跟梦中的似笑非笑完全不同，而是有些呆滞，若是我能看清那五官还好些，可惜没有，我从来没看清那女孩的五官过！

“你说那个啊？”林浩反应半天才明白过来，似乎要笑，用烟卷指着那柜台道：“我妹子刚刚没了，还是暴死，我摆着她的照片不是让自己难受吗？我爸妈临死之前，就托付我好好照顾妹子，这倒是好，我什么也没做到……”说到最后，忽然用烟卷堵住了嘴，垂下头来，他头发很长，足以遮挡住自己的脸——其实不用遮挡，那种悲伤还是汩汩地飘了出来。

这种痛苦打动了我。

我把档案放下了，轻轻道：“对不起。”

“没什么。”林浩哼了一声，似乎要把悲伤咽下去，仰起头，靠着沙发，闭着眼：“没什么。”

月光如水，我们默默相对，自幼的好友，本来无话不谈，可是此时此刻，却是无声。

不远处传来“叮铃铃”的声音，大概下课了，我站了起来，正要告辞，忽听林浩道：“谢谢你，三儿。”

我一怔。

“谢谢你，没有在这种时候，催眠我，偷窥我。”林浩睁开眼，靠着沙发看着我。

我看着他憔悴的脸，想到他父母双亡，亲人都没了，心中一软，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坚强些，兔丁。”

林浩苦笑了笑，拍了拍我的手。

我拿着档案转身要走，刚刚走到门口，听林浩道：“小沈，我要辞职了，你知道吧。”

我转身。

“理想，粉身碎骨了。”林浩闭着眼：“我做不好老师，努力的结果，是一地鸡毛，所以我跟校长说了，下个学期就离开，校长……其实很高兴，觉得我这个洋祸害终于走了，嘿嘿。”

我没有说话，他闭着眼，月光如水，映照在他的脸上，泛起一丝亮光，这亮光在暗夜里这样弱，终于被阴影挡住，无声无息了下去……

走出校外，我的心，很平静，林浩的理想粉碎碎骨，可是我没有，尽管我也在谷底。

我打了王队的电话：“王队，这个案子可能还是有问题，我想……”

“甭想了。”王队截住我的话头：“幕后凶手抓住了。”

“沈莹吗？”我一下停住脚步。

“不是沈莹，沈莹估计逃到国外了，不过我们抓到了她家的律师，我们查到了汇款地址，又掉了银行的摄像头，终于找出人来了，那个律师也准备跑路了，被我们在飞机场堵住了。”王队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见我不说话，忽然道：“咦？小沈，你不是跟冷大夫野去了？怎么还在这里？”

“队长……能用文明点的词语吗？”

“哦，咳咳，你不是跟冷大夫休假去了？怎么还没走？”

“那个律师在哪儿？”

“在局子里，我们正问他细节呢。”

“我这就去。”我走到街头，准备招手打的，谁知王队道：“哎，算了，你安心度假吧？”

我一怔。

“你安心度假吧，小沈。”王队又语重心长地劝了一遍。

“什么意思？王队。”我心下一沉，自从叶玲出事，看管马师傅之后，队里的同事对我就有点怪，连小张都神神叨叨的，他们不再信任我了吗？

想到这里，几乎要心痛。

“小沈，你别多心，我是劝你安心度假，知道吧，好好休息。”王队的声音从手机传来，他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说起谎来吱吱歪歪，让人听着心里难受。

“王队你不要我了吗？”我干脆直接问了出来，一辆出租车停在我身边。

我却没有上车，而是怔怔地站在那里，一阵风刮过来，竟是透骨的寒凉。

司机见我忽悠他，探出头来骂了句“傻×”，开着车又走了。

“小沈，你目前不适合办理此案。”王队叹了口气道：“去度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