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根细细的铁丝已经捅了进去，孙左的手灵活的转动着，顺时针两圈，我听到锁舌缩回的声音。靠谱！有这手艺，哪怕学物理找不到工作，开锁也能谋生呀——

声音一停，方醴涧前进一步到门前，孙左却就势后退，这是什么配合？我的腿跟着方醴涧走进小屋，头却回看孙左在搞啥——这样不专一是要遭报应的——

“哦哦哦哦哦！”还没来的看清任何东西，连续不断的大叫在脸前响起，不算尖厉，但足够吓人，接着是方醴涧踩着我的脚，狠狠撞进我怀里，我抽脚后退不得，直接被撞翻在地——可恨她摔倒有我做垫背，孙左这家伙却早机智地退走，我只能和结实的水泥地来个亲密接触——是最近有血光之灾？还是命里犯冲？

我仰面倒在地上，浑身疼痛，无比悲凉，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大吼：“方醴涧你抽的什么风？！”

——但我不能大吼，悄悄是冒险的笙箫……

方醴涧爬起来的倒挺快，脸上是极力掩饰的惶恐，这表情——有点儿眼熟啊？跟刚刚孙左不愿上楼时一样！

“你们叫什么叫！”大开的门里传来我的心声，声音低沉浑厚耳熟——小强兄！

方醴涧这次没发出任何声音，她灵巧地跳到不知道哪里的远方，剩我一个躺地上，直面小强兄。

“怎么是你？不是叫你看门吗？！”小强兄的身影出现在我脚边，男低音吼叫起来，气势颇佳，吓得我一个激灵，好在谎话依旧信手拈来：“我——我看你这么长时间没消息，就上来看看——门，我叫小李看着，没事儿的。”

最后一句出口，小强兄抖动的触须才终于平静下来，敢情还真有小李这个人？——看门有那么重要？那你不光睡着，还随便托付给“那个谁”？有点矛盾啊！

“算你有心，来看看吧，这次还真不能怪他们，那个游魂今天的确不太对。”小强兄说完转个身进了屋，继续把我当自己人，这待遇真棒，我这路人脸也有发光的一天？——可是小强兄你在说什么？什么“游魂”？

我扭头看看孙左和方醴涧，俩人正极有默契的站在楼梯口，这是随时要扔下我逃跑的节奏啊！怎么小强兄会无视他们？

“进？”本着多折腾一个是一个的原则，我向他们发出了邀请，方醴涧头摇的像拨浪鼓：“我——害怕虫子。”这话说的挺艰难，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哟哟哟！我听了却是眼睛一亮，可找到点了！

“我进去。”孙左接上，但是已经晚了！聪慧如我，早看出你俩是一个毛病！哈，孙左你这怂人居然怕虫子，还不敢认——

“那来吧！”我眼珠一转，邪邪一笑。

“快点儿！磨蹭什么？”

“来了来了！”我答应着，一骨碌爬起来，走进屋子——瞬间理解了方醴涧，别说她怕虫子，就是我这种从小跟虫子长大的，也不禁打个哆嗦，脊背发凉。

屋子里面都是树，确切地说，是盆栽，各种各样的盆栽，摆满了每一个角落，让我恍然间以为是进了什么植物园或者展览馆，有一个上面还挂着一个青色的小橘子——每一颗小树的叶子都在簌簌抖动，形成一种细微，却不可忽视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了很不舒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味道，很多叶子在一起的味道，让人感觉不真实，像是什么……被遗弃了的世界，古老而神秘。

但我猜让方醴涧尖叫的不是这，而是——叶子上的虫子。几乎每片叶子上都有一只虫子，大的小的圆的扁的黑的花的，密密麻麻，看着都眼晕，与叶子相反，没有虫鸣，所有的虫子都安安静静，除了，小强兄——

它已经爬上了最大的盆栽上最大的叶子，位居正中，看上去颇有气势。

我听见孙左倒吸一口凉气，就在我耳边，还好这家伙没叫出来，比方醴涧强一点。

“你是人吧？”小强兄威严无比地发话，可怎么听怎么像在骂我。

“是。”但我还是无奈地回答。

“他呢？”小强兄摇摇触须，眼里终于看到了孙左。

“也是。”替他回答起来倒没什么障碍。

“那你们能不能跟他聊聊，叫他别再折腾了。成了游魂，没什么希望了，怎么我们讲就是听不明白呢？”

“游魂？”俺也不明白啊，咋跟人家讲？

“游魂你不知道是什么？”小强兄严厉起来，换了斥责的语气，“你怎么毕的业？——谁把你分配到这儿的？”

我靠这三个问题一个都没法回答啊！这是要瞬间暴露的节奏吗？早知道我就不进来了！这些虫子一个咬我一口，我就可以见阎王去了。

“我——”我哑口无言，孙左同样沉默，似乎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来救场。

“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跟上一辈差远了！”小强兄继续训斥，但是听这意思，怎么不像要把我扫地出门？——“你呢，知道吗？”它忽然转身问孙左。

“游魂，指失去了生命基本功能，只保留意识的一种假象的生命。”孙左挺胸抬头，朗声道。我去，还假象的生命？这么能扯？——听起来倒像模像样的。

“很好。”小强兄摇晃触须，给予嘉奖，继而又转向我：“你现在知道了吗？瞧瞧人家，你是不是毕业的时候拿的丁？这些人真不像话，我这儿这么重要，给我分配来个丁！”

……别再提丁了好吗？我膈应的不行，却只能低着头一副谦虚受教的样子。

“好啦，你们劝劝他。——你，答上问题的那个，你是小组长，你俩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让这个游魂认清现实，好好呆着，最好能早死早超生去！”

“这个有点儿难吧？”旁边一直不知道几星的瓢虫起来飞了两圈，忽然插嘴，声音尖尖的，有点儿男女莫辨。老天，可算出来一个替我们着想的！

“难？”小强兄还没发话，另一个声音又起，这是那棵长了橘子的小盆栽？声音是从那里发出的，但树怎么发声呢？而且这声音……

“难也没办法！反正我是忍不了了，一秒钟都不行！——再说那‘丁’是个消灾客，他一来我就看出来了，实在不行算我自己的委托，怎么都让它在今天晚上滚蛋！”

这是什么“魂生”啊，得是干了多少坏事，才遭到这么多人这么强烈的嫌弃——还有刚刚就是你这棵坏树在叫救命？听声音绝对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