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景逸恨得牙痒，却只能怪自己没有一个当家的娘！他扭头反问：“大哥，那贝戋人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药？把你迷成这样！”

万景轩扬手掀了桌上的砚台，飞墨溅了三弟一身：“我说过，你可以不待她如嫂，但起码敬她三分！”

“真是疯了！”万景逸狂抖衣摆，摇头道：“实话告诉你吧，人我已经卖到花楼去了，死没死不知道，但风流快活是必然了，也说不定运气好，又攀上哪家公子哥呢！”

万景轩盛怒，起身力掌三弟，一巴掌下去，鼻血涟涟。万景逸也火了，出手还击，兄弟二人你一拳，我一腿，竟在祠堂里大打出手！家仆蜂拥而出，好不容易拦下二人，万景轩依旧气得拳头紧攥，愠色满面。

万景逸甩开众仆，愁眉再劝：“醒醒吧，大哥！沈陵娟已经接回来了，就在城里，过几日你们便要拜堂成亲……什么小花，小草，玩玩就好，何必当真？”

万景轩怒气升腾，目光如炙，万景逸再不敢多言，只怕多说一句，他真会要他小命。万景轩闭目沉静，细想以小花的身手，估摸情况也未必有想象中的那么糟，他沉默良久，终究开口：“若还想认我这个大哥，就尽快帮我把她找回来，藏好，千万不要让景炀发现。”

万景逸深深一叹，不置可否，留下一句：“保重！”愤然奔出祖祠，与守卫争执一番，也去了老爷子那里。

万景轩努力平复情绪，重新跪回案边，捋纸，磨墨，挥毫疾书，万氏家训，信手拈来。

十里之外，鬼小花也在挨罚。她被扔进常年驻扎在钰城西北角的万府家乐班子充当苦役，负责整个戏班上下五十几口人的衣物清洗。

因为万景炀临走前对班主交代说：“此人擅箭术，会下毒，能杀人，你们小心看着！”所以班主对小花格外提防，除了给她套上脚链防止逃跑以外，还严格限制人员进出后院，更故意克扣口粮，只等当天衣服全部洗完，才给她一顿饭吃。

好在鬼小花早已习惯饿肚子，只是日夜埋头苦干，手脚皆被磨破，再碰水便疼得更加厉害。但她咬牙坚持，一边干活一边思索着要如何才能夺回老鬼的尸骨，摆脱万景炀的控制，甚至在万景轩成亲前再见他一面。

连续三日，午后小盹时分，鬼小花总能隔墙听见一个女子在轻声吟唱着一些她听不太懂的曲段，声音煞是好听，就是戏词翻来覆去，老是那几句。一日她实在是累得乏了，又饿得慌，不想干活，便拖着脚链踱到门边，推开门缝，轻声问道：“是谁在那边？”

练曲声戛然而止。

“你唱得真好听。”鬼小花靠着门边，再问：“可是为什么老唱这几句呢？”

对方依然没有回应。

鬼小花等了一会，也轻声哼唱起来，笑道：“你再唱几天，我都学会了。”言毕，她又拖着沉沉的脚镣，准备回去干活。

忽然，一个峨眉凤眼，皂色单裙的年轻女子趴在门外，好奇的隔缝盯着鬼小花追问道：“为什么你也会断肠调？我还以为整个戏班只有梓君姐姐会！”

“断肠调？”

“你是哪个戏班的？师父是谁？”

“我不是优伶，也不会唱戏。”

“胡说！你明明哼得那么好！”门外女子有些着急，愁眉道：“教我吧？好不好？”

“小花真不会唱戏！也听不懂你在唱什么，只是天天听你唱来唱去，记住了而已。”

女子惊得朱唇微启，回过神，懊恼的敲头道：“烟儿真是猪脑子，怎么学都不会，白白苦练那么多年，还比不得一个外行人！”

“别这样，他人都在午睡，你却躲在这里日日苦练，已经很了不起了！你长得漂亮，嗓子又好，小花羡慕着呢。”

“真的？你当真觉得我唱得好？”门外女子脸色转悦，又转瞬即逝：“那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二爷……”

“原来你是为了他……”鬼小花微微蹙眉，隐约预见到那人的未来，想好心提醒她万景炀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是自然，烟儿自记事起就住在梨园，日夜跟着爹爹苦吊嗓子，如今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梓君姐姐一次次被唤进万府，沐泽恩宠，赏赐不断。烟儿偏不信邪，就不信练不成这首二爷最喜欢的‘青玉案’！”

“爹爹？”

“嗯，北堂班主是我爹……”

“噢……”鬼小花浅浅一笑，勉励对方：“那你加油吧，我相信你一定能达成所愿。”

烟儿也笑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被二爷关在这里，不过看在你为我打气的份上，我保证要是他日有幸能面见二爷，一定替你求情！”

鬼小花兀自回头，轻描淡写地留下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