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海吗？

无边无际的蓝色。我站在一个小小的堤坝上，除了背后的细长的路，四周都是安静的浪潮，蓝色饱满莹润，好像一只巨大的果冻。果冻紧紧挨着岸边，好像只要蹲下身就可以舀一勺起来吃。仿佛童话世界一般的地方。

“在看什么？”

“啊……这里是什么地——”

前方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如同凌波仙子踏水而来。我惊讶得注视着她，可待她走近后，我才看清，这是——这是麻烦小姐啊。

是梦？

“这是我的虚拟空间。我用它来躲避外界。”

“什么？”

“你手上的，就是秦无华留给你的钥匙。”

我看了看左手手背，什么也没有，红色符文消失了。

“你的意思是我是真实地站在这里？不是做梦？”

“不是，是我趁你睡着后把你拉入了我的空间。”

“那——那你是谁？”我看着她那张如艺术品般美丽的面孔，“麻烦小姐不是——不是……”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她来到我面前，“你可以理解成我是她的复制品，输入了研究指令的复制品。”

“……什么？”

“为了达成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她说过类似的话吧。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我看着她，她却移开目光，看向了我身后。“你还带了人来？”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小先生……我记得你。”她绕过了我，“我被赋予了到她再次回城之前为止的记忆，但是没能同步。她是怎么死的，被你杀的吗？”

我震惊地转过头，看到她黑色长发的背影，以及62凝视着她的金色眼睛。

“算是。”

“算是？”我大声道，“不能这么说吧！小姐，她的死虽然的确和他有关系，但是他没动手，而且——”

“其实她怎么死的我不感兴趣，应该说她死了更好吧。”她撩了撩黑发，微微歪着头，“只是觉得有点可惜，她豁出性命也要救的人，就是这样吗？”

她侧过头来，一双亮闪闪的眼睛注视着我，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声音，令我心头一滞。“还有你，秦方合，你为什么没有救新城的人？”

“新城？我……我……”

“你知道我为了救他们做了多少事吗？你随随便便就让他们死了。”

“对不起。”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垂下了目光，“我晕过去了……”

“只要你再努力一点，就可以完全撑开屏障。”

“……对不起。”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那美丽的双唇中吐露的话语却是我无法回应的质问。

“并非如此。他当时差点就要决定那么做了，是我阻止了他。”

“什么？”我和那位陌生的小姐一同看向62.

“我赶到了据点，打断了他正在展开的术法，否则他会有性命之忧。”

“有这种事？我根本不知道！”

“你当时神志并不清醒，所以不知道。”

他的语气淡淡的，声音并不大，但我认为他眼神里的情绪可以说是痛苦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可以死。”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将通道的钥匙给了你。”

“所以你就干扰了一个秦家人应该实现的使命？”那位小姐问他，而我完全说不出话。

“不，我才是那个应该背负这一切的秦家人。对我们的世界来说，他只是一个客人。所以我做出了决定，决定让新城的人们死去，这个决定由我背负。”

“多么振振有词、冠冕堂皇的话啊，”她说道，“你背负得了吗？”

62的视线再次投向了我，这一次，他的金色眼瞳已经恢复了平静：“我曾问你允许吗，你没有回答，但其实回答并不重要，我已经擅自允许了。”

“原来那句话是这样……”我复杂地看着他，感到每说出一个字都很艰难，“你……你允许了他们的死？”

“你听见了？”

“我听见了，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有人问……‘你允许吗’。”

“我允许了一个人活下去。”

我无言以对。明明感觉想说什么，张开了嘴，却又发不出声来。

“那我就更有理由恨你了。”那位小姐哼了一声道，“行了，我想说的话说完了，想搞清楚的事也搞清楚了。现在你们只要带我出去就行了。”

“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会拉你进来，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如同人偶一样美丽的小姐抱起手臂看着我。

“你……你的实验成功了？！”

“不错。不过眼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就是我得出去。”她再次从我身边走过，走回了水面上，好似一个幻影，一个幽灵。

“你不就是这个空间的主人吗？为什么会出不去？”

“出是可以出，但是没人帮忙的话我会死。我是被人追杀的时候进入到这里的，从海岸边的悬崖上跃下，在半空中展开虚拟空间，躲避追兵，继续我的研究。明白了吗？”

我瞪大了眼睛：“所以——所以这里出去就是半空中？你是术师？”

“我不是，这个虚拟空间是秦无华留给我的。我什么术法都不会，所以需要你帮忙，幸好你有钥匙。”

嘴上说着幸好，但她的表情看起来完全不跟高兴沾边，语气也冷冰冰的。

“我明白了，那你们靠过来吧。”我认命地闭上眼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睡衣，“谁能给我把刀？”

62召出了他的剑。但愿这是最后一次了，我这么想着接过来。

“麻烦小姐”靠在我左手边，62靠在我右手边，我抬起了流血的左臂。

“准备好了吗？”左侧的声音这么说着。

“可以。”

“三、二、一——收！”

风啊，请送我们回到地面！

疾风掠过耳畔，失重的感觉没有传来，我们在向上升。太好了——

不、不对！右边的人呢！

在我转头看去的时候，只来得及与那双金色的眼睛擦肩而过。那里面盛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我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不要，风啊，请救救他——

只有两个人落到了地面。我身边一张煞白的，精致美丽如人偶的脸，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

为什么要在这里结束？

我们奔到悬崖边向下看去，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那双带着满足的微笑的金色眼睛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