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中笑着点着他，“才多大年纪就说命。”

“公子可比我小呢，不还是老气横秋。”说到这转着眼睛，“楚大人说这次选妃，把您的事也要一并办了，那些画像您可看了？”

伯中烦躁的又干了一杯酒，没说话，他当然看到画像了，堆成小山似的，下面那些臣子们可知道怎么回事，送到他面前的女子无论地位还是尊荣都要比给皇上的好了不知道多少，都知道现在权柄在谁的手里，要攀哪棵大树。

只是伯中一个也不想看。

“公子总要为金家开枝散叶啊。”

杨曦说这话，伯中却=将一壶酒都灌下去了，喝得很急，杨曦也不敢多话了，一场酒喝完，已经是夜晚热闹时候，大概有了学子们，街道似乎更加拥挤繁复却一片欣欣向荣。

一改几个月前的阴霾和压抑，这是战后万物复苏，一切都在变好，伯中酒喝得有点多，脸微微泛红，没有回房间而是出来呼吸外面新鲜空气，街市热闹，各种卖冰糖葫芦糖人的，馄饨摊子小贩，一切仿佛从来没变过，记忆中似乎就是这般，只是此时此刻他身边多有落寞。

“公子，咱们去哪啊？”

杨曦有些疑惑，不是说好亲自来考察一下那些学子的吗，还住进了状元楼，只他不知伯中住在这里自然是给楚风看的，他什么行踪楚风不知晓，索性叫楚风看个清楚，可越是这般越是烦躁。

伯中四处看着竟然走到了戏园子，也是无聊，“进去看看吧。”

杨曦一愣，跟着进去，他之前常陪伯中进戏园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还没等进，就看不少人往一个方向走，杨曦打听了一下兴奋地，“听说一家大酒楼组织了什么以诗会文，这些来赶考的都去看热闹，说要是谁拔了头筹，有一万两银子，还有北疆狼毫。”

“一万两银子到没什么，那狼毫想必是极难得的。”

杨曦点头，“不少学子都去了，听说还有有名的文豪坐镇。”

想这组织会文之人必定是请得动大家，不然谁来看啊，现在这些学子可个个都觉得自己文采飞扬，傲得很。

看杨曦一脸兴奋，伯中到没什么兴趣，却也过去看看。

那边早就开场了，不少人去看热闹，在京城登高望京楼上，挂起了花帘，“以文会友。”下有，“天下良才。”

周围人七嘴八舌，不乏有氏族子弟看热闹，“天下良才这四个字当真用的够劲。”

有公子哥评价，身边朋友打趣道，“不然你去试试？”

那人瞪了好友一眼却又不敢。

不过还真有人上去试了。

多数是自觉文采风流之人，“看看现在那个小子很厉害，看穿着不是京城氏族，竟然能对上刘文豪三幅对联。”

伯中循声望去，这个刘胜，刘大文豪在他少年时期就很闻名了，素有南曲北刘，东赵西青，四大文豪之称，算是江湖上有名的文豪，著有诗篇口口相传，话本更是无数，但都没为官，官场上自然文豪更多，但大多带有正的色彩。

伯中少年时候更喜欢江湖，所以对江湖上的四大文豪很是艳羡，觉得是真真有才华的，不屑于与朝廷为伍，可长大后接触的人多了，渐渐明白很多人不是不屑于，而是没有那个能力索性留个好名声在外，也是名垂千古的。

这些文人在动荡时期也有人出来唱着商女不知亡国恨，但真要是拎出来也能吓得尿裤子，在江南时候，詹茂祥忌讳这些，破害了不少文人。伯中到没特别在意。

但说到这个刘文豪，到印象深刻，因为这人在民间专攻才子佳人话本，最是文风缠绵细腻，专注于情情爱爱，所以即便连年征战，这刘大文豪到现在也是出名的。没想到这家酒楼为了造势请了刘大文豪坐镇。

上面热热闹闹，下面看的更多，街市人满为患，却消解不了这些文人雅士的热情。

上面那个学子看起来真有几把刷子，今日对了三幅刘大师的对联了，那刘大师似乎也很欣赏这样有才华的学子，直说这人他日可期。那人自然喜不自胜，可下面也有不服的。

刘大师索性说若有不服的可以上来挑战，学子紧张但也兴奋地厉害，下面的人自然凑热闹，只上去三四个，刘大师说着对联对了半天大家都看腻了，不然吟诗一首如何，看了看天空半轮残月，“就以残月为题，我先出前两句，下面两句看谁对得好。”

下面拍手叫好，刘大师便出题了。“京里楼台烟火颂，残月如阳照吾拥。”

下面的人顿时窃窃私语，“刘大师就是刘大师，我就说刚才那三幅对联太简单了，这回是诗句，看怎么对下去吧。”

“刘大师自傲的厉害，怎么可能放水叫这些小子们比下去。”

伯中抱着肩膀也思索着，杨曦在一边打趣，“公子也想试试？”

后者笑着摇头，不过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会文了，以前在京中公子哥们倒经常出这样的诗句，只不过每一次都是那几个人，翻来覆去都逃不出个人的风格，他以前看话本看江湖上的诗句都是泰斗级的，倒是有意思，可如今这京城这般，能有这样的诗句，调动着学子向上的精神也是不错的。

那个一开始对了三幅对联的学子皱了皱眉，先一步开口，他是怕被人拔了头筹，可却因为紧张，到第二句就卡壳了，“清风小月半卷帘。”

下一句竟对不上了。

下面人越是窃窃私语那人越是紧张，刘大师本来很看好他，此时也微皱眉，后者赶紧跟上，“清风小月半卷帘，如娇奴煞掩面中。”

他自觉不错，可刘大师却摇头，“差强人意。”

几乎和刘大师同时开口的伯中也小声地念叨，“差强人意。”

杨曦自是对诗词不懂，疑惑的，“这不对上了吗？”

“刘大师前两句气势高远，第三句本就是过度看不出所云，最后一句到是把前面的气势全都扣住了，拘泥于闺阁，毫无远大志向，而且对的也不工整。”

杨曦诧异点头，“这两句话里还能看出这么多，我都听不懂。”

“诗句，七言五言，绝句，词曲铭牌，看着短短几个字，却是最能考究一个人的本事，引经据典，巧妙之处靠得是学识，内容境界靠得是人品，不然朝堂殿试为什么有一门单考诗句呢？”

杨曦连连点头，“还是公子懂得多。”

下面人也冥思苦想的摇头。

刘大师略微失望，前两个都失败了，剩下刚上来的四个也都没敢出声怕丢了人，这还没考试呢，先传出去了，总要失去信心被人说的，更何况这样的场合。

刘大师正要自己接下去两句，却听下面有人朗声开口，“破晓铁骑踏春雪，扶摇桑子店前通。”

一瞬寂静，又窃窃私语，刘大师则是脸色铁青，那些学子们也都是惊恐回头看，只见一个身着华贵拿着扇子的翩翩公子走出来，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月份，白色飘带尽显风流大步走上楼台，拿起笔在纸上落下完整是全句，那字体诡异行云流水也不是哪一派别，自有一番风骨，“京里楼台烟火颂，残月如阳照吾拥，破晓铁骑踏春雪，扶摇桑子店前通。”

“各位，承让了。”

下面一时无人接话，伯中也皱着眉。

开始有人议论这男子是谁了，不知道谁小声的，“江南织锦大户邵家的儿子，邵凡龙。”

“邵家？”

邵家在江南屹立不倒很多人猜测有什么背景。毕竟江南那时候战争很多山庄商户糟了殃。

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谁给这人勇气在这里大放厥词。

刘大师气愤的，“放肆。”

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连刘大师身边附庸风雅的酒馆老板都擦着汗，自己这是以文会友想结交英才，没想到会有这种不开眼的人在这里放肆，不会把火烧到他身上来吧。

杨曦好奇的，“爷，他这怎么了。”

怎么突然气氛全变了。

伯中挑眉，“这邵家真是胆大妄为。前两句气势恢宏却也都是景色描写，他后两句一加，就有意思了，衬托着前两句别有深意。”

“什么深意？”

杨曦的求知欲从来没有这么强过。

伯中咧嘴笑笑，“这是暗讽当今朝廷是铁骑踏雪而来，明明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残月，却要当天当骄阳。”而那个店通殿，更是暗讽，扶摇直上之人不过是卑躬屈膝而已。真是敢说啊。

杨曦听了顿时脸色白了，“竟然如此大放厥词。”

甚至要拔剑了。

伯中笑着，“我看没那么简单。”

这可是京城，这可是进京赶考的学子，现如今谁不知道玄周现在怎么回事，那些明着暗着讽的早就被除掉，他江南织锦不想活了派子弟在这京城赶考路上说造反之言？伯中到看着那个邵凡龙悠闲自得嚣张的样子有几分意思，别是另有乾坤。

“什么乾坤啊，主子，这人就是大不敬，要不要属下现在就出手？”

杨曦激动极了，伯中到笑出来，“事咱们都做了，难道不许别人说。”

“话这么说，可现在天下。”

天下还未定，杨曦收住话头，可不是来找不痛快的。

“可是？”

“且看下去吧，我倒觉这人有意思的很。”

杨曦一脸不可思议，这人都骂到头上了，主子竟然还说有意思。别是这几天批奏折累了傻了吧，但后话他可没敢说出来。

那刘大师气的直哆嗦，觉得脏水全泼自己身上了，分明是想把他拉下水，这等突然从天而降的屎盆子谁受得了，可还没等撕破脸大骂，那边酒楼老板都让保镖在外候着了，那邵凡龙公子却在一众怒目紧张的气氛下又拿起笔，扯过刘大师手中的宣纸，在这四句上面提了名字，“这首诗就叫，寄嫦娥如梦吧。”

他笑着对刘大师一眨眼，后者一愣，随即手指点着却一句话说不出来，之后哈哈大笑。

眼中全是华彩，其他子弟也都争先看他那首诗配着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