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01

沿海城市，带着熟悉的海的味道。熟悉的人，就在这座城市里。

海城，又是一年元宵节。

桥头，又有人在等待。

鹿染带着面具，独自走在街上。是夜了，好多人都带着面具来逛夜市。

海城的人们都喜欢在元宵节这天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来河岸放花灯。河上架着一座桥，大家叫相思桥。走过这座桥，相思之人就会在你面前。

鹿染多半不信这样的传闻，但还是愿意走走，只是因为我真的想你了。

桥上，可以看见人们放的花灯。更吹落，星如雨。

鹿染站在桥上，看着河岸的人们放花灯，灯上写着自己的愿望。她看见，有个人也像她一样，站在桥头看着人们放灯，不为所动。

他脸上，也带着面具。

似乎是察觉有人在看自己，男人转过头来，对上眼睛。好多年了，眼睛还是没有变的，一样的澄澈。

好多年了，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你。

好久好久，路过的行人在不停的变换，鹿染和他都没有说话。他突然走过来扯过鹿染的手，隔着面具重重的吻下来。

面具里，她闭上了眼睛。

“你回来了，我等你好多年了……”

“宋今朝，我要结婚了。”

他愣了愣，松开了鹿染的手，眼睛突然变得有些阴暗莫测：“你确定？”

鹿染轻轻的点头，笑了笑：“对啊，我要结婚了，不是和你。”

宋今朝有些慌乱，在听到她说要结婚了就开始慌乱起来，然后大口的呼吸，摘掉了脸上的面具。

面具是她买的，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是你还爱我，不是吗？”宋今朝拉起鹿染的手，她的手上带着一枚戒指，他买的，地摊货不值钱，可是那是鹿染当年要的承诺。

这么多年了，宋今朝还是没有变，他还是一样好看的，只是鹿染觉得她要认不出他了。

明明在桥头我可以一眼看出你，你摘了面具我就不记得你了。

她挣开他的手，把戒指取下来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宋今朝，然后把戒指扔进河里：“现在，我不爱你了。”

“鹿染！”宋今朝趴在桥边叫了一句，在热闹的河岸，显得很微小，可鹿染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他喊她的名字。

鹿染摊开手，表示自己真的把戒指扔掉了，随后快步离去。转身摘掉了面具，眼泪就出来了。

她把面具扔在地上，她把他的爱丢在河岸，不再捡起。

“鹿染，你真的不要我了。”

宋今朝，是你不要我了……你就那么走了，消失在冬天的月色里。

宋今朝慌乱的捡起来被扔在地上的面具，蹲下身把面具和自己的合在一起：“染染，我不要你给我带路了，我认识路了。我不要你给我做饭了，我会自己弄了。我不要你给我打扫卫生了，我可以自己来。我只求你你不要狠我了……”

“我求你……”

那天的河灯很好看，就像是那年我们一起放过的荷花灯，一样的明亮。谁说放了灯就一定实现愿望的，没有用了……

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愿望，它就只是个愿望。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part.02

有年冬天，海城的风都变得刺骨寒凉，刺在鹿染身上，钻出衣袖，荡到耳边。

你听见了吗，风对你说的话。

鹿染不明白，为什么海城的人都喜欢在元宵的夜晚出来，来到相思桥边放灯。

街上人很多，带着各色的面具，穿梭在一样的街道，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天温暖。

鹿染走上桥头，看着河岸的人们放着灯。对于她这种从小就失去了父母的人来说，许愿根本没有用，反正也没有人来帮你实现。

她注意到了不远的地方站着的男人，站在桥上对着满目星河抽烟。跟别人不一样的人是，他的脸上没有带面具。

鹿染看了看手上的面具，笑笑把它带在脸上。姨妈说，这样可以给她带来好运气。

可那时候的鹿染不需要好运气，她只要一个宋今朝。

宋今朝，刻在骨子里的爱情。

鹿染一步步靠近他，想看看他的样子。

突然，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鹿染向他扑过去，顺势抓住了他的领子，隔着面具，就那么吻在一起。

她突然有些慌乱，瞪大了眼睛，男孩子似乎也有些错愕，没有推开她。

他抽过烟，怀抱中有浓厚的烟草味道，透过面具的缝隙钻进她的鼻子里，混合在鼻息间。

她看见他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澄澈。

猛得推了他一下，她飞快的退后了一步：“那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说完，飞快的跑开了，留下了他一个人在桥上错愕，指尖还夹着没有抽完的烟。

他笑了笑，又转过头去看着河面。星光点点，倒映着桥上，倒映少年的身影。

留下来的那个吻，停留在冬天的温度，不着痕迹，亦是无迹可寻。

鹿染飞快的跑走，钻进人潮里，取下来自己脸上的面具。

呼，自己刚才真的是太尴尬了……

“啊啊……”鹿染仰头吼了一句，朝着姨妈家走去。自己放假了，总会到姨妈家，家里有个姐姐，叫楚晚漾，就跟她住一间房间。

反正，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姨妈，我回来了！”

part.03

再次见到宋今朝的时候，是他在姨妈的精品店里出现。

姨妈在这座城市里开了好多年的精品店，每年鹿染都会寒暑假来帮忙，赚取自己的学费。表姐以前是跳舞的，但自从她的腿受伤以后，就再也没穿上自己的舞鞋。

“染染，以后不要像姐姐，自己的梦想都没了。”

那天风很轻，像是宋今朝给鹿染的感觉，清风朗月，一眼就会喜欢的男孩子。

宋今朝就这么没有征兆的出现在精品店里，鹿染正拿着自己打工买的电脑写着作业：“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抬头，就对上了宋今朝的眼睛，鹿染的心里咯噔的跳动了一下，然后停下了自己打字的手，低了低头：完蛋了完蛋了！是那个被自己亲了的男人。

宋今朝看着鹿染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没有认出自己。

鹿染放下电脑站起来：“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想来问问路，我想知道梧桐巷27号大院怎么去。”宋今朝挠挠头。

“我知道啊，我跟你说，你往前面那个路口左拐，走一段再左拐。”鹿染解释了一段，“你会走没？”

“嗯……没听懂……”宋今朝像个小孩似的摇摇头，讪讪的笑了笑。

“那你能等到傍晚吗？傍晚我姨妈回来了我带你走吧？”鹿染有点想笑，歪了歪头看着这个少年。

他身上，有着清风朗月的味道。

鹿染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但是那个时候，鹿染能想起来形容宋今朝的第一个词，就是清风朗月。

“可以！”宋今朝立马点头，“我就在店里等你吧！”

“好，那你坐会吧。”鹿染笑了笑，又拿起了电脑写着自己的作业。

黄昏里的他们，如此虚度着夜晚和一生中最令人心碎的时光。

夜晚，华灯初上，鹿染将宋今朝带到了院子门口：“就是这里。”

“谢谢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今朝。”宋今朝看了看院子，对着鹿染笑起来，就像是三月的春风，里面夹杂着点点细雨。

“我是，鹿染……”鹿染笑了笑。

“那么，鹿小姐，谢谢你给我带路。作为报酬，我请你吃晚饭吧。”宋今朝歪歪头靠在院门上。

“嗯……不用了。”鹿染摇摇头，他们本来也没认识多长时间。

“那就陪我去放花灯吧？”宋今朝伸伸腰，“海城不是说元宵节就要放花灯的嘛？”

“啊？要去河岸啊……”鹿染点点头，“那好吧。”

两个人一同来到河岸边上，站在相思桥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鹿染偷偷的转过头看了宋今朝一眼，他看着花灯久久没有说话。

她忽然想到昨天在桥头的那个吻，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道不明白的感觉。

“鹿小姐，愿意陪我放个花灯吗？”宋今朝转过头看向鹿染。

“那你自己买灯。”鹿染脱口就说出来。

宋今朝稍微愣了愣，转而笑到：“当然，我邀请鹿小姐放灯，自然是我买灯。”

鹿染低头紧紧的闭起自己的眼睛，微微的动了动头，有些尴尬的别过了头。

“哈哈……”宋今朝看着女孩子的小动作，笑起来，“染染，在这里等我一下……”说罢，走进了灯市里。

“什么？”鹿染回过头时，宋今朝不在了。

他喊自己，染染？刚才还是鹿小姐那样叫的呢……鹿染偷偷的笑了一下，站在桥头等着宋今朝。

风轻轻的打在自己的脸上，很温柔，像那天的吻，像今天的人。

她感觉肩头停下了一只手，隔着衣服感受到了手心的温度：“鹿小姐，我们去放灯吧！”

鹿染回过神来，这个男孩子又叫自己鹿小姐了……那么刚才他叫染染，是什么意思？

宋今朝手里拿着两个荷花灯，笑着对鹿染歪了歪头：“还可以写自己的愿望哦……”

“是嘛？”鹿染也笑起来。

对于今天才正式认识的人，这样感觉很奇怪。但是鹿染觉得那时候的感觉，是那么多年后没有办法得到的。

没有办法得到一样的爱的人，还有那份对他的爱。

宋今朝拉住鹿染的手，走到一个摊铺，递给她一只笔：“写自己的愿望吧！人们说会实现的。”

“其实，挺傻的……”鹿染接过笔，看着一滴墨水滴落在纸上，轻声回了句。

“写吧，会实现的……”宋今朝提起自己的笔，在灯上写着什么。

鹿染笑了笑，看着他认真的在灯上写着字，摇了摇头。算了，信这一回又能怎么样呢，也许真的能实现愿望。

带着写好的灯，两个人轻轻的将灯点燃，放进了河中。今天来放灯的人也有很多，海城的灯市一个星期都开放。海城人说这成疾河，总能帮人实现愿望。

成疾河上相思桥，渡舟渡人不渡情。

两个人站起身来，望着自己的荷花灯远去，消失在冬日的月色中。

“许了什么愿望？”宋今朝看着鹿染。

“告诉你就不灵验了！”鹿染对着宋今朝眨了眨眼，走上了岸。

“告诉我我还可以帮你实现愿望啊！”宋今朝对着背影叫了一句。

“你是愿望星吗，帮我实现愿望？”鹿染回头看了看他，笑起来。

“可以当你的愿望星啊！”

后来，才知道愿望，都会留给最爱的人帮自己实现。

鹿染是，宋今朝也是。

远处的灯，清晰明亮，有着无数人的思绪。

上面写着：岁岁平安……

后来就知道，岁岁平安后面，总要跟着生生不见。

part.04

那场雨在意料之中滂沱而来，鹿染躲进了屋檐下，拍了拍自己的身上的雨水。

“吼！”

“啊啊！”鹿染大叫起来，身旁的人脸上带着一个面具，她缓了缓神，“宋今朝！”

“哈哈哈哈！”宋今朝摘下面具，朝着鹿染大笑起来：“怎么样？是不是被吓着了？”

“真的很幼稚！”鹿染拍了拍胸口，看着宋今朝手里的面具。

那是自己买给他的，那晚放完了灯，他就拉着自己在灯市里逛，看到摊铺突然对自己说想要一个面具，像是海城的人一样的。

鹿染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给他买了一个。他本来要自己付钱的，但是为了报答他让自己许了一个愿望，还是替他付了钱。

“怎么样，我带着面具是不是很好看？”宋今朝拿着面具往自己比划了一次。

“面具把你的脸都给遮住了，你从哪看出来好看的？透视眼？不对，你是怎么看见你自己的？”鹿染无情的拍了拍他的手。

“那你看，我好不好看？”宋今朝半蹲下来，跟鹿染平视着，慢慢的靠近女孩子的脸，“嗯？”

“你神经病啊！”鹿染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难道我不好看？”宋今朝有些委屈似的嘟了嘟嘴巴，然后坐在旁边椅子上。

“你听见过一个男生说自己好看？难道不是形容帅气的嘛？”鹿染翻了一个白眼。

“嗯，那你要是觉得我帅也不是不可以。”宋今朝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鹿染摇了摇头，走进院子里打扫。

宋今朝自己不愿意弄，就喊了鹿染来帮忙。当然她的要价也不低，每个小时一百块，打扫了两三天了，今天最后收尾。

“我感觉你在坑我的钱。”宋今朝嘟嘟嚷嚷的。

“你知不知道你家院子多脏，多难打扫？我每天弄完都腰酸背痛！我都没多向你要钱！”鹿染横了一眼过去。

“我们家都不回来住的，哥哥死了之后就不来了……”宋今朝笑笑，低声喃喃道。抬头看见女孩子盯着一个东西看了半天：“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你们家的都东西这么多，我怎么偷点回去藏着，哪天给它卖出去一定值钱。”鹿染不假思索道。

宋今朝听了笑起来，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用偷，我可以送给你！”

“真的假的？”鹿染怀疑似的看了看他，“你这么大方？”

明明自己给他打扫卫生，还说自己坑他钱的人。

“你拿吧，你给我打扫卫生，就当是我谢谢你。”宋今朝站起来伸伸腰。

他好像好容易就累了，总喜欢伸伸腰。

“嗯，那我拿了。”鹿染点点头，“打扫完了就拿！”

他笑起来，看着女孩扫地的背影，眼光又看到了她的影子上。小小的一只，有点像个没长大的奶娃娃，但是很可爱。

他走到她的身边，轻轻的靠了过去。

“嗯？怎么了？”鹿染轻轻的抬起头来。他摇了摇头，看着地上的影子好久。

他看见，在那么一瞬间，他的影子吻到了她的脸颊。

就当是，你还了我一个吻吧……

“诶，你今晚再给我做饭吃吧！”宋今朝笑起来。

“你去死！”鹿染揉揉自己的手臂。

“诶，我昨天打扫的时候看见房间里有一双舞鞋，你的？”鹿染突然抬起头，撞到了他的下巴，“咝……”

两个人都摸了摸自己被撞的地方。

“不是，是要给别人的。”宋今朝笑笑，走进了房间里，过了一会出来了，手里拿了一条手帕，“给你擦擦脸，你的脸上都沾了灰了。”

“谢谢……”鹿染接过手帕，胡乱的抹了抹脸。

“好了，这些天谢谢你，给你钱。”宋今朝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钞票，“不够我再给你。”

“谢谢。”鹿染借过钱数了数，把多余的还给宋今朝，“这些就够了。”说完，摇了摇自己的手，走出了大院。

宋今朝看着女孩的背影笑了笑，关上了院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将舞鞋细细的包好。

part.05

宋昨暮来梧桐巷的时候，楚晚漾刚好路过了那个开着凤凰花的院子。花红的凤凰花，少年正肆意的躺在树干上，半眯着眼睛。

那一刻的四目相对，让楚晚漾的每一次睁眼都是欣喜。

他们恋爱了。

恋爱这种东西说不明白，可我喜欢你是真的。

那时候，喜欢你就是不顾一切的要和你在一起。

“昨暮，我们以后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啊！”

“好！”

年少的承诺很轻，就像是肆意于春风中的花朵，美丽却弱小。

这场承诺，宋昨暮就是要食言的。

他们一起游走在海城的大街小巷，牵着手就不放开了。他们一起去邻县的展览，他就死了。

他死了，她还苟延残喘的活着，这是没了双腿，也跳不了他爱的舞蹈。

有天，一个长的和他很像的男孩子找到了楚晚漾，告诉她：姐姐，替他好好的活着……

她接过了舞鞋，眼泪滑了出来……

part.06

冬夜里，星星都变得明亮起来，每一颗都高高的挂在夜空里。鹿染和宋今朝一起坐在大院里喝着酒。

“我告诉你个秘密，我已经存好了我一年的学费了，算上我可以拿的奖学金，我有钱了！”鹿染喝的脸红扑扑的，带着微醺的醉意。

“嗯，很厉害。”宋今朝赞许的点点头。

“我不厉害，我连我爸爸妈妈都保护不了。”鹿染随手一丢酒瓶，砸在地上发出清亮的响声。

“嗯？”宋今朝蹙了蹙眉。

“我爸爸妈妈死了……我没保护他们……”鹿染闭上了眼睛。

“是嘛……那我也告诉你个秘密。”宋今朝揉了揉女孩子的脑袋。

“我有个哥哥，叫宋昨暮。我哥哥很聪明，他什么都会，比我好上不知道多少。”

“但是他死了，死在了一起交通事故上。”

“如果没有那场事故，或许我们家还会像以前一样在这所院子里住着，会陪着这棵枯了的凤凰花树。”

“所以染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不如意，我也有。”

“都会好起来的，就像我们许的愿望，只是为了宽慰自己。”

宋今朝低头看了看女孩子，她已经窝在自己的肩上睡着了。他笑了笑，抱起了女孩子放在床上，在她的眉间偷偷的吻了一下。

偷偷的，轻轻的吻了一下。

“晚安，女孩，明天就会好起来。”

part.07

鹿染喜欢他了，他们也不说开，只是在走路的时候偷偷的牵起彼此的手，会在夜晚跑到院子里一起喝酒聊天。

慢慢的，她好像越发喜欢他。

那是秒速五厘米的爱情，凤凰花开的火红，是二月天里最温柔的绯红。

“诶，你看那个戒指好看诶！”

“那就买下来啊！”

他给她买了一枚戒指，小巧的一枚，就在市集上买的，也没有几个钱，可鹿染把它看作了承诺。

后来恋爱了，他们也像以前的那对人一样牵着手在大街上游逛。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他们只有一个月的光景了。

距离梦境很远，远的看不清里面的人。总有人，只能活在你的梦里。

鹿染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上宋今朝了，她的眼光总会追随着他。或许，情窦初开，就在宋今朝身上发生了。

但是他走了，走的一声不响，就消失在那个无尽的冬夜里，就找不到他了。

情窦初开，就破碎在那个冬天。

她讨厌他，他明明亲了她的。虽然很轻的一个吻，但是却还是感觉到了吻上来的温度。他就走了。

鹿染记得那天自己一个人看着空无一人的大院，蹲在门口哭了好久好久。

宋今朝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也不敢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他记得有人对他说：我已经因为你们家的人送出去了我的女儿，你们家还是不肯让我们好过？

他在那一刻就放弃了。她可以觉得他没有勇气，没有他哥哥那样可以给楚晚漾承诺。可他顾忌她，她很爱她的家人。

鹿染记得后来见到宋今朝，是自己同学聚会的时候。那时候自己有男朋友，但是怎么也不会忘了冬天里宋今朝给自己的颜色，是千盏花灯的溢彩，是岁岁平安的祝福，是一枚戒指套牢心底的恩怨。

那天，她的男朋友来接她回家，手里提着她从来不吃的芒果。鹿染看着他手里的袋子，皱起了眉头。她说过的，芒果过敏这件事。

“她不吃芒果……”门口突然传来了多年未听的声音，鹿染有些慌了神，往门口看去。

宋今朝，是他来了……

鹿染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的，好多年没见了，她还是有着见到他就拥抱的冲动。

她忍住了，她现在有了男朋友，即使彼此没有那么爱，但是互不影响这件事才是她看中的。

“是吗？你以前不是喜欢吃芒果的吗？”她的男朋友有些尴尬的挠挠头。

“那不是我……学姐喜欢吃，你给她吧。”鹿染提起了自己的包，走出了聚会场地。

她不要这么丢人，还是在宋今朝面前。

宋今朝没有追上来，他也没有。或许，没有人再来爱她了。

没有拥有过的人，只存在于自己无限的幻想之中，那是最可悲的。你明明没有拥有，可你找不到他的时候，你的心里无数倍的疼痛。

鹿染记得那个冬天宋今朝悄悄的对自己说：其实我知道你亲了我。

我知道你亲了我，你的眼睛告诉我是你。我喜欢你的话，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是谁。

只是岁岁平安是你让我许的愿，那么我就要承担生生不见的痛楚。

差点忘了，或许你也是。

part.08

鹿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的笑了笑。

今天要把自己给嫁出去了，今天要忘记宋今朝了。

今朝昨暮，岁岁年年，碎碎念念，生生不见……

她的丈夫不是大学时候的那个，他很爱她，不比宋今朝少。

他会给鹿染买药，煮红糖水，生病的时候一刻不停的陪着她，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给不了宋今朝的颜色。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上的人都是命里最好的人。在那个年纪，我可以放肆爱你。

鹿染发了请帖去梧桐巷27号大院，爬上院墙放在那棵凤凰花树的枝丫上。那棵树又开花了，火红的凤凰花，在阳春三月天冒出了花苞。它开的比以往早的多。或许，它代表着宋今朝，看着鹿染出嫁。

她看着满座宾客里，没有他的身影。

他躲在最角落的地方，看着最好的女孩子出嫁。

结束宴请后，鹿染独自一人来到了礼堂。

她看见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放着一盏小小的荷花灯，里面放着一束小小的百日菊。

灯上写着：岁岁平安……

她不会知道了，他偷偷跑到河头一个一个的找，找到了她的花灯——滴了一滴墨水的花灯。

她只要岁岁平安，那他就还她岁岁平安。

鹿染捧着花灯，坐在最后一排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

在最好的年纪遇上的人，你多半不敢忘，但就让他们静静的躺在心底吧。

鹿染拿起百日菊，扎起一小朵带在了头上。

在某个雨天，我与你在屋檐下躲雨，你带着面具来吓唬我。

画船听雨眠，清梦压星河。

我坐在礼堂的后面，看着你与别人完婚；你坐在礼堂的后面，看着我给你的回忆哭泣。

嘿，你知道吗，其实我还是爱你。

只是不敢再跟你说了。

外面下雨了，一个身影消失在雨色中，一步步远离那个哭泣的女孩子。

以后我不会再来安慰你，你就不能再哭喽。

百日菊送给你了，我也完成了我的诺言。

“要是我们以后各自安好了怎么办？”

“那就送给彼此百日菊吧……”

百日菊的花语是：永失我爱……

喂，看见了没，成疾河又有花灯了，相思桥上又有人在等着另一个人了。

又有一个岁岁平安，而生生不见的故事了。

今朝落酒醉故里，染落成疾碎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