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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自己高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而让自己一直高尚则是一件非常难办的事情。

这是他在诏狱的第七十四天,与外界那些传言不同,这里并没有所谓扒皮抽筋的刑罚,这让他感到有一丝庆幸,毕竟扒皮抽筋可是他在悬明寺最喜爱的手段,无数嘴硬的犯人都会被吓得立刻招供。可是如果自己享受了这种刑罚,说出去,多丢人啊。

他发现,诏狱里的人似乎非常好说话,他们只是,简单的不经常给饭而已,甚至连殴打也没有,只是将他困在牢房里,四面都是墙壁,只有上方是一个由铁木组成的网格,或许,这也是诏狱里的狱卒对自己这个刑讯前辈的尊重吧。

但是,从被关进来到现在,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话,刚开始他还非常喜欢这里清净的感觉,但很快,他就几乎疯了,每天冲着墙壁大喊大叫,试图让回声跟自己聊天。到最后,声音嘶哑,蜷缩在角落里,望着天空,他多么希望,有个人能来跟自己说句话,那么是骂他一句也行。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会屈服吗?最开始,他认为自己绝对不会,但现在,什么狗屁的职业道德,什么狗屁的判官名声,都不如在阳光下呼吸的空气香甜。

三个月前,一条蛇,爬上了明誊玺的榻上。等大家发现这位太子爷身体冰凉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三个时辰了,没人知道为什么一条蛇会出现在太子的榻上,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在被毒蛇咬了之后,太子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皇上的第一个儿子,在明从炣还没有得到“皇帝”的名头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襁褓里随着军队从青帝城北上,直到赤帝城,他做了十八年的太子,协理了三年朝政,亲自督领了工、礼、户三部差事。迎娶了协国公常方平的女儿常霖,甚至在他死前,一颗生命的种子已经在太子妃的身体里萌发了幼芽。

但是他死了,那个在百姓口中温良仁慈的太子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一个月后,鲁王明誊钰成为了新的储君,人们惋惜,感叹,但终究结束了。名分已定,再无纠葛。

但,司寇阳泽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因为那条蛇,根本就不存在。

太子病了,他总抱怨自己的手脚冰凉,有时一觉醒来身体就如冻僵了一般,手也拿不稳笔,太医局给开了调理脾虚的药剂,吃了也不见作用。有一天,他忽然很高兴地跟明婕说,太医局的宿崇给他送来了一剂汤药,服了之后,手脚温暖,再无冰冷之感。过了几天,他告诉明婕,那剂汤药确实好用,自己已经服了两剂,手脚竟如火般温暖,再没有出现身体僵硬的情况。

永诏十五年九月十四。

东宫的宦官农德义就发现了太子的尸体,他走的非常痛苦,面容扭曲成一团,但,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当司寇阳泽看到太子尸体的时候,无数的太医官已经用尽了针灸汤药,坐在地上抱头痛哭。从那时起,太子妃悲伤过度,腹中的胎儿没能留住,她疯了,总是痴痴傻傻地望着虚空说太子还活着,用指甲将自己抓得血肉模糊,还扑进水池里喝污水、吞金鱼。最终在常方平的真挚恳求下,她才被接回了家。但常方平不再是皇上的姻亲,而明誊钰被册封为太子,徐崇州,成了最大的赢家,未来的国丈。

他派人去抓捕那个叫宿崇的太医局医官,但是太医局却禀告此人早已在两天前返乡,他费尽周折,终于在溪山郡追查到了那个宿崇的行踪。但当无名卫和悬明寺的人手包围了他用来逃跑的马车的时候,马车里只有宿崇一家三口的尸体,他斗胆请求对其他皇子进行调查,换来的却是明从炣的一顿呵斥。

为了泄愤,明从炣命人将宿崇一家三口的尸体剁成了齑粉。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了,一切的线索都断了,而太医局还在瑟瑟发抖,听到一些风声的大臣也心情忐忑,要知道,山昏侯因为长子夭折而大杀群臣才不过是二十年前的事情。恰逢此时,东宫的一名宫女被被毒蛇咬死,于是。

“太子是死于毒蛇。”明从炣为这件事情定了性,随后只处罚了太子身边的亲随和太医局的几名医官。

“此事到此为止。”

司寇阳泽拒绝在卷宗上署上自己的名字,可是他的副手,却挺身而出,表示陛下名断,真相就是如此。结果是,他的副手顶替了他的位置,而他,成为了阶下之囚。

尽管案件发于宫中,自己多受掣肘,但他清楚地知道,太子贴身的宫女中,有一个,与某位皇子关系非常密切。但,一切都结束了,他终于明白了皇上这样做的原因。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最为尊贵的皇室呢?

他也曾经威风八面,可现在,只有青砖四壁。

“曾经天下榜上第五十七高手,令人胆寒的‘活判官’,就是如此的落魄?”一缕阳光从上方倾洒下来。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第一句话。虽然这里面带着浓烈的嘲讽,但他依然非常兴奋,颤巍巍地站起身,望着上方那个模糊的身影,黑红袍,金狼纹,还有在阳光下极为耀眼的豹纹银漆腰牌。

无名卫。

当他被滑车钓上来后,身上的衣服尽数扒光,扔进了火堆里,然后是一桶桶的热水全都泼在他身上,最后扔给他一套厚厚的棉衣。

“已经,到了冬天?”他有些恍惚。又是一套衣服被扔了过来,他细细摩挲这这件衣服的每一个纹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穿上这套官服?”留着络腮胡的无名卫说道。他是无名司左总领,一个让司寇阳泽熟系又陌生的人。

“拿上你的家伙。”一个狱卒将一杆混铁短棍递到他手边,他抓过来,愣愣出神,仿佛那不是自己的东西一样。“我记得,你以前是使页锤的。”“不方便带。”同时一块玉佩也被递到他手里。“挺值钱的东西,谁送你的?”王促笑着问。

“一个......朋友。”

大雪纷飞,马车里的炭火却生的很旺,司寇阳泽几乎疯了一般将包子塞进自己嘴里。王促不说话,只等他静静吃完,才将一个纸包递给他。司寇阳泽接过,却是一包蜜浸鸡舌香,随便往嘴里塞了四五根狂嚼起来:“太子又死了?我朝太子还真是高危啊。”王促白了他一眼。“在牢里关了这么久,人话也不会说了?”司寇阳泽嘿嘿一笑:“不是太子,那就皇上死了?”两名无名卫立刻亮出了银闪闪的腰刀。“可以,你大可以继续胡说八大,只会是以尸体的名身份去说。”王促面无表情的说着,甚至脸上的络腮胡一根也没有动。司寇阳泽嘲讽道:“你是无名卫的左总领,我怎么敢忤逆您的意思呢?您说我是具尸体,那我当然就是具尸体。”王促不再说话,那两个无名卫也收起了腰刀。

司寇阳泽终于舒坦了,他仰面躺了下来,享受着无名司专用的厚锦车厢:“那么,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呢?总不能是陛下他老人家大发慈悲,突然放了我吧。”王促看向他,眼神十分凝重,一字一句的说道:

“安国公徐崇州之子,徐曜晟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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