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烨沙坐在岸边，他眺望夕阳下平淡的湖水，如此迷人的景色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塔的内部。他不发一语，脑海中浮现出刚才与温对话的场景：

"我和夏慈，有回到原本世界的机会吗？"等到温的讲解完毕，习烨沙问。

"你想知道真相？"听温的语气好像有些动摇。

"嗯。"

"没有...可能了。当然，问题不是出在你们身上，你们如果出色地完成了神给予的任务，大概可以获得回到自己世界的机会。但，问题就出在这里，我的造物主也算是比较为生灵着想的家伙，祂不会破坏其他人的正常生活，只会从即将毁灭的世界中选取有潜在能力的生灵，换句话说，你的世界很有可能......"

"什...你在说什么......"

习烨沙小心地放下夏慈的手，然后加速到温身边将他一把举起。

"你再给我说一遍！"

表面的愤怒，其内部是不安和恐惧。将所有细节都看在眼里的温没有做出抵抗的行动，不同于风呈姬和温的冷静，夏慈和一之濑绊同时站起，她们的眼里也满是惊愕。

"打我，骂我，把我杀了都无所谓，勇者大人，我作为真相的透露者早就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

"因为即将毁灭的不是你的世界就可以冷静了吗！！"

习烨沙的喘气声未止，坐在吊椅上的风呈姬扎起头发，然后默默上前。他用剑鞘打下习烨沙的双手，温落入地面，紧咬嘴唇的习烨沙也没有多说什么。

"事到如今，强迫让你冷静也是无济于事。"

风呈姬挥出剑鞘，剧烈的撞击从习烨沙的面部传开。

"来，和我战斗！"

受到刚才那一击的影响，习烨沙心里的怒火变得更加旺盛。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不解全部发泄出来似的，他的嘶吼连湖水都能轻易吹散。

可没过两分钟，胜负便分，倒在地上的习烨沙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倒下去了多久，反正习烨沙起身之后就坐在湖边一动不动。内心的不安很明显没有消却，曾与死亡谈过话的他在此时此刻什么都做不了。

接受死亡不代表能获得成长，感悟绝望不代表能包容一切。

后方的脚步声渐进，换好宽松衣物的夏慈坐在习烨沙身边，她的手里没有法杖。

"你的法杖呢？"

"可以缩小放在包里。不对吧，你想问的不是这个。"

"......"

由于被对方猜到了心思，习烨沙沉默好一会儿。

"夏慈，你不害怕？那只鸟，还有那个初代勇者，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就是冷血动物，根本没有顾及其他人的想法。"习烨沙抱紧双膝。

"在你睡着的时候，我跟他们聊过了。放心吧，我们的世界没有那么容易毁灭，毕竟，那么普通的那么没有魅力的世界，那个叫混沌的玩意儿根本看不上嘛。"夏慈说话的时候故意很夸张地摆动双臂。

"我不懂，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谎言、哪些是真话。陌生的世界就算有着许多熟悉的事物依然会让人感到陌生。"习烨沙自顾自地说着。

"嗯，我知道，我也是一样的感受。"

"说到底，那个什么破神为什么会选上我和你？就是因为我们对游戏的造诣比较深？根本就说不过去。"

夏慈仔细聆听习烨沙的话，她双眼所望的地面有许多拳头砸出来的坑。

"神很任性，或许要从无限的世界内找到使者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就因为这样？没有任何理由就把我原本正常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任性...任性！"

拳头又砸出一块凹陷，见状，夏慈搂住习烨沙。

"不要，拜托你，不要这样。"

夏慈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直到这时习烨沙才发觉：身旁的这位少女，她怀揣的不安比自己更严重，她所遭受的境遇有可能比自己更绝望，然而在吸收了负面之后，这位少女带给其他人的却是言语上的希望。

糟糕透了，习烨沙觉得自己真是个人渣。他可以选择与她一起笑，选择与她共同讲述异世界的美妙经历。分明可以做其他的选择，可屹立于这座塔内的他却选择了最不该表现的一幕。

舍弃勇者和贤者的身份，他与她是玩家；舍弃玩家的身份，他与她不过只是普通人。没有任何人是一开始就会习惯负面的情感带来的滋味，包括身旁的她也是一样。

让习烨沙意识到这一点的夏慈始终低着头，液体划过手指的触感令他对自己生厌。

"夏慈，你真的很厉害，真的。"

在习烨沙的认知中，夏慈一直是名害怕交友，对游戏和学习之外的知识极度匮乏的女孩，这样的她，不仅能独自在这样混乱的世界中活下来，还能在成长的同时带给其他人相应宝贵的善意与希望，光凭这点，习烨沙就自愧不如。

比起用时不时的冷幽默来盖过自身恐惧心理的习烨沙，夏慈要显得更伟大更神圣，单对于习烨沙而言，她完全胜任贤者的名号。

想到这里，习烨沙不自觉把头压了下去，或许是想更近一点感受由这位少女体内散发出的希望，他才理所当然地这么做。

"一直以来，我都很天真。"嗓子依旧沙哑的夏慈闷在习烨沙的皮甲里说话，"听到同伴的死讯，我以为是玩笑话；哪怕看到同伴的死相，我也擅自认为是意外。我太傻了，多么愚蠢——这个世界本就不是正常的代名词。"

不管夏慈有没有看见，习烨沙还是在聆听发言后微微低头。

"这个世界包容我们，同时也会包容我们的敌人，你要知道，世界是一视同仁的。给予其他事物关怀的人，和给予其他事物仇恨的人，都是平等存在，世界不会偏向任何一方，也不会对任何一个可怜的生灵降下眷顾。"

"或许你的说法没有错，可是我并不认同。"习烨沙接着夏慈的话，"兽人们曾经把信任交给我，我从其中感悟到的就是纯白无瑕的正面，如你所说，世界一视同仁，但生灵不是那样，生灵本就是带着偏见诞生的，我们不能与世界，与神相提并论，但渺小的生灵正是因为如此才伟大，正是因为偏见才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