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辛焰和辛母在陈家吃的饭。

辛父生前和陈晏生的父亲是同一个单位，两家关系不错，车祸后陈父和陈母也帮辛焰家不少。

保险赔偿，葬礼，辛母住院，陈家都有帮忙。

吃完晚饭，辛焰在厨房帮陈晏生的妈妈洗碗，陈晏生母亲姓晏，辛焰叫她晏阿姨。

陈母对辛焰算不上喜欢，毕竟只是丈夫的普通同事，他们帮到这个地步算是仁至义尽。

她总觉得儿子对辛焰有点心思，她并不看好。

今日吃饭，陈母悄悄观察，怎么看都觉得辛焰眼角带愁，不讨喜。而陈晏生又是一副如常的样子，两个人认识多年，举止之间都带着熟稔默契。

以前看没觉得有什么，但一旦觉得陈晏生或许看上了辛焰，陈母怎么看都觉得这样的距离太近了点。

辛家母女二人离开后，陈母状似无意问陈晏生，在大学有没有交女朋友，陈晏生红着脸说，没有。

陈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拍着儿子的背说，“那你要加紧，给我找个儿媳妇。”

陈母却觉得忧心更甚。

陈晏生寒假结束，返校那天没让陈母陈父送，陈母觉得奇怪，在陈晏生下楼后悄悄跟在后面，果然看到了辛焰和陈晏生两个人坐车去了车站。

而二人没有察觉。

辛焰送陈晏生到车站，陈晏生一路像是有话要说，辛焰心道陈晏生一直也藏不住事，便先开了口，“你想说什么，都憋了一路了。”

“你看出来了？”

“阿晏，我们认识快五年，你说我能看不出来吗。”

车站人来人往，春运返程高峰未过，拥挤不堪，他们好不容易在候车大厅找到一个座位。

陈晏生让辛焰坐下了。

来往的旅人脸上犹带着春节后的喜悦，也有人因为离别而哭泣，辛焰坐在那里，陈晏生不止幻想过一次，他和辛焰一起离开江城，一起去上大学。

“阿辛，你想考哪所大学？”

“看分数。”辛焰玩着陈晏生箱子上的行李牌儿，没看他。

“那......A大呢？”

“陈晏生，你开玩笑吧，我考不上A大的。”

“那.......A市呢？A市还有很多学校，你都可以来的.......”陈晏生语气里有几分急切，他一把夺下辛焰手里的行李牌，“阿辛！”

辛焰抬头看他，从这张熟悉的脸上看出了几许不一样的东西，“跟你一个城市念书吗？”

“对！寒暑假我们可以一起回江城，我还可以带你在A市玩，大学城那边几个学校都挨得挺近的，而且就算不读A大，周边几个学校，数学系也很好，阿辛，我一直.......”

听着陈晏生话语里大学的美好愿景，辛焰似乎也陷入了这样的想象里，陈晏生抓住辛焰的手，“阿辛，等你考到A市来，我们......”

辛焰突然从这个美好愿景里醒了过来。

她看着陈晏生的脸，打断了他的话，“阿晏，我可能要留在江城上大学。”

“那没有关系，那我们可以.......”两个人认识太多年，喜欢两个字好像又太多轻浮，陈晏生羽翼未丰，他仍旧义无反顾地，颤颤巍巍地张开翅膀，对辛焰说，跟我在一起，我想照顾你，陪着你。

辛焰道，“阿晏，你不必这样的。”

陈晏生听出来这是辛焰委婉的拒绝，他想起夏迟志在必得的眼神，因为这半年多和辛焰分开的日子，寒假这段时间以来，两个人好像回不到从前那样了。

辛焰有事情瞒着他，不愿意告诉他。

“是因为.......那个男生吗。”陈晏生难掩失落，他却不想辛焰为难，玩笑似的说了句，“那我要失宠了啊。”

辛焰摇头，“阿晏，不是，我.......”

如果说陈晏生了解辛焰，辛焰又何尝不了解陈晏生，对于A市的大学，她不是没想过，一来是她成绩不够，二来是母亲身体不好，她若是离开江城，去千里外的A市，她不放心。

陈晏生道，“既然不是因为他，那就是别的原因？是因为.......阿姨吗。”

辛焰默认。

陈晏生笑了下，检票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来，辛焰欲站起来，“走吧，该去检票了。”

却被陈晏生按在了座位上。

他蹲下来与辛焰平视，没松开她的手，“辛焰，你好好上课，不要太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阿姨。”

“我会等你的，不管你来不来A市，等你高考完，再说，好不好？”

陈晏生拖着行李箱渐行渐远，少年渐渐也有了青年的样子，辛焰掌心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去上大学半年的陈晏生，好像哪里变了，又好像没变。

记忆里的陈晏生温和知礼，邻里夸赞，老师偏爱，是传统的别人家的孩子，他很善良，陈家一家人，都很善良，辛焰对他们感激多于其他。

她不知道陈晏生和她之间的关系是何时变了，或许是从晏阿姨看她的眼神，从怜爱变成了挑剔，从陈晏生若有似无的越界的关心。

敏感如辛焰，她都察觉了。

初春的江城，已经褪去了冬天的萧瑟，树枝缀满了嫩芽，有杏花打了花苞，可见不久之后，又是什么样的热闹景象。

辛焰想，如果没有那一场车祸，她应该就和陈晏生，一起踏上了离开家乡的列车，而现在的她，却是折了翅的鸟儿，困在了江城。

若说没有一丝怨言，是不可能的。

但她却想向前看。

一切都会好起来，但辛焰和陈晏生就像是两辆交错而过的列车，旅程中只有一段车厢相逢，却会驶向不同的终点。

说辛焰顾虑太多也好，自卑也罢，她自己满身的疲惫风尘，又怎好去劳烦他人。

送完陈晏生，辛焰回了家。

她给林珊她们发了消息，明天请她们到家里吃饭，又打起精神去菜市场买菜，暂时忘记陈晏生和夏迟的事情。

辛母看她带了菜回来，问，“怎么买这么多。”

“明天请几个同学到家里做客，就是上次来医院看你的那几个。”

“是该请，该请。”

辛母念叨了几句，又跟她说鱼该怎么处理，汤该怎么熬，竟和生病之前没什么不同了。

等林珊她们过来的时候，辛焰亲自下楼去接的人。

“正好你叫我，不然都出了门，我爸逼我上一个补习班，天呐，那是人干事吗，寒假一共才几天呢。”林珊一见到辛焰，就忍不住大吐苦水。

沈垣一直礼数周到，带了一箱车厘子和保健品，辛焰皱着眉想拒绝，他却说，“都是别人送的，堆在家里也吃不完，我爸爸听说我去同学家做客，就让我带上，过年嘛，不能失礼。”

赵云柯和林珊也带了礼物上门，默契的都是一袋子香肠，说是家里自己做的。

辛焰没料到自己请人吃饭，却又收了一堆礼物，着实过意不去，林珊说，“哎呀，过年走亲访友当然不能空手啦，你别不好意思。”

几个人到了辛焰家，热热情情地跟辛母打招呼拜年，辛母竟然还准备了红包，这连辛焰自己都不知道。

家里的财政大权现在是她在管，也不知道辛母从哪里来的钱。

总之先放下疑惑，辛焰继续去厨房做菜了，林珊要去帮她，被她赶出厨房，她机智地拿出数学作业，“正好我来你家，数学作业借我抄抄。”

敢情来蹭饭，还带抄作业的，真是一举两得。

但林珊千算万算，没算到的是，她这次和两个学霸一起来的。

赵云柯正觉得和沈垣两个人面面相觑很尴尬，于是看林珊抄作业，便非要说，“你什么不会做的，我给你讲。”

可怜林珊在家要补习，出了家门本以为可以愉快的抄完作业，却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写了作业。

沈垣在一旁和辛母聊天，好在辛焰家不大，她也在厨房搭上两句话，才化解了点尴尬。

菜很快就做好了，林珊尝了一口，眼睛放光，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真的太好吃了。”

桌上的菜颇具规格，比年夜饭也只好不差，虽然都是普通食材，但汤鲜味美，恨不得让人吞掉舌头。

几个人一开始吃，都顾不上贫嘴了。

林珊吃了一半才想起来，没拍照，于是拿出手机拍了个几个人和菜的合照，发了朋友圈。

辛焰不太想上镜，林珊就体贴的P了图，拿小贴纸把几个人的脸挡上了。

但熟悉的人都能看出来，是她们几个。

吃完饭，几个人挤在厨房帮辛焰洗碗，很快就洗完了，下午又出去看了电影，辛焰这一天过得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

跟他们道别后，辛焰没坐车，沿着滨江岸边走回家。

路灯点亮，宛若蜿蜒星河，对岸的双子塔也亮起来，映衬着西岸的老建筑，整个城市如涂鸦般坠落，辛焰手机响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是夏迟的消息。

——我也想吃你做的菜。

——我嫉妒了。

大概是看到了林珊的朋友圈，辛焰想，她点开键盘，却终究没回他的消息。

夏迟盯着屏幕上那个“对方正在输入中”，心跳骤然加快，方羽臻刚练完舞，过来看见夏迟衣服没换，汗津津地坐在那里看手机，便问，“夏迟？走不走？”

“走吧。”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