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又起雾了。

早上六七点，晨曦被乳白色的浓雾遮盖，车子慢吞吞地开着，似乎滨江东岸和西岸被这一场雾融合到一起，异同都看不分明，不管是东岸还是西岸，都是熙熙攘攘，人生琐碎。

上完早自习，夏迟都没来，辛焰不由得往后排多看了几眼。

沈垣看到了辛焰的动作，问，“辛焰，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

辛焰对上沈垣的目光，就有点心虚，沈垣这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实际上敏锐得吓人，辛焰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夏迟今天怎么没来？”

沈垣故意提到夏迟，看见辛焰瞳孔微微缩了下，林珊搭话，“这不是很正常，他想来就来的。”

“可最近他安分不少啊，听说练习生训练停了。”

班里的同学后知后觉发现夏迟不再请假去训练，都有些好奇，不过没人敢问，辛焰大概知道内情，又不可能去八卦这个。

“或许是谈恋爱了。”沈垣压低声音，眼里都是试探，“最近胖高紧迫盯人，就要抓典型呢。”

辛焰不知沈垣意欲何为，没接话，沈垣无奈叹气，怎么就听不懂呢？

下课后，辛焰还是和夏迟一起走，沈垣给英语老师统计分数，走得晚了点，又看见这俩人，不由得扶额。

这两人，为什么不知收敛呢？

赵云柯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也看见了并肩走在一起的辛焰和夏迟，夏迟还帮辛焰拎着书包。

赵云柯神色一凛，跟了上去，发现出了校门后，俩人还一起进了书店，夏迟家的车就等在外头，等俩人出来又一起上了车。

她思忖着这俩人到底是不是有点男女交往过密的可能性，又不断推翻自己，夏迟和辛焰结的梁子这么大，还能有这种苗头？

但为什么又一起上了车啊？

她快抓狂了。

“班长？”

“沈垣？”

两人对视一眼，赵云柯拉过沈垣往车后面躲，还弯着腰，贼兮兮地说，“你看见了没？那里，夏迟和辛焰？”

“看见了。”沈垣站起来，

“他们......他们......”

“班长，别这么风声鹤唳的好么，你管天管地，管人这个呢。”

“刘老师说了，不能谈恋爱！”

“你怎么看出人谈恋爱了？”

“他们都一起走了！还上同一辆车，我都看见好几次了！”

“班长大人，人家是朋友。”沈垣义正严辞地说道。

“哼，你说完你信么。”赵云柯瞥了眼他，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你看见牵手了么，看见拥抱了么，看见亲嘴了么？”

“沈垣！你说什么！伤风败俗！”赵云柯一脸不忍听的样子，仿佛沈垣说的是什么过分的东西，沈垣顿觉好笑，赵云柯到底是哪个年代的人啊，这都听不了？

“你既然都没看见，就不要瞎定义了。走吧。”沈垣欲拉走赵云柯。

“可他们俩都一起回家了，夏迟还给人拎包呢！”赵云柯不依不饶，拿出了辩论赛的架势，非要和沈垣争清楚。

沈垣拿过她的挎包，拎在手里，“那我现在还给你拎包呢，我跟你是在谈恋爱吗？”

赵云柯哑了火。

“总之我要告诉刘老师，以绝后患。”过了半晌，她讷讷地说。

“哎，班长大人，这没必要吧。”

沈垣心累，敢情他都白说了，赵云柯往家里走，不想沈垣一直跟着，她回头凶巴巴地说，“跟着我也没用！我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我给你拎包，又送你回家，班长大人，你要是想告诉刘老师，是不是得加上你自己啊。”

“你！我们......我们不是！”

“按你的标准，拎包，一起回家，就是在谈......”

“你闭嘴！我，我不告诉刘老师，成了吧？”

赵云柯像是听不得那两个字，气的脸都红了，她跟沈垣吵架就没吵赢过，沈垣这人怎么这么烦啊！

她气冲冲上了楼，直到看着楼房里某层亮起的灯，沈垣脸上浮现温柔的笑容，他宠溺地摇摇头，“你要什么时候才会开窍呢。”

因为赵云柯，沈垣不得不找辛焰问清楚。

“你和夏迟，没什么吧。”

沈垣问的直接，辛焰有点懵，她答，“什么啊。”

“我和赵云柯看见你们放学一起走，他还帮你拎书包，赵云柯那个死脑筋非要告诉老师，被我劝住了。”

辛焰一脸问号，“告诉老师做什么？”

“把早恋的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

“沈垣，没有的事。”辛焰觉得荒谬极了。

“其实我不管有没有这件事，你们好歹小心点，在学校大剌剌地走，不怕人看见啊。”

辛焰无奈，“好吧，我知道了，但真的没有。”

天台落日极美，余晖落在沈垣身上，少年身材修长，长相俊美，只不过平时随和又亲切，锋芒内敛，此刻他看着辛焰说，“其实喜欢一个人什么错呢，都是这些大人们，把这件事想的太龌龊了。”

“你说对吗？辛焰。”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留下辛焰独自乱了心绪，天空白鸽飞过，残阳似火，似乎要把天边烧灼出一个破洞，撕裂在这漫长又苍白的时光。

林珊因为俩人偷偷去天台讲悄悄话不带她，还生气了一节课，主要表现为不肯帮辛焰画英语单词听写范围了，连粉红色爱心笔都不给她用了。

辛焰反复想着沈垣那句话，才惊讶于沈垣的早熟和敏感。

可她和夏迟之间，又怎么会有名为喜欢的东西呢？

放学时，她刻意和林珊走，好几天都不等夏迟一起出校门了，

夏迟咬着牙看两人先走，又不敢跟上，毕竟现在正是放学大潮，之前几个初中部的小粉丝，一直堵他，他只好等大家都走完了，才敢离开。

等到了夏迟家，辛焰没敲开他书房的门。林姨颇有些尴尬的赔着笑脸，“这孩子，今天大概是累着了，要不然辛小姐换个时间再来。”

辛焰答，“好的。这是今天的资料，麻烦您给他。”

夏迟其实早就在门口听着动静，一听辛焰要走，立刻打开门，若无其事道，“我刚才没听见，进来吧。”

辛焰也没说什么，进去后立刻开始讲课，“今天讲直线与方程，之前初三的基础你已经全部学了一遍，这很好，我们可以直接开始高中的课程了......”

“辛焰，你这两天为什么不等我啊。”

“没什么，和林珊有点事情要说。”

“这也太多天了。”

“嗯，以后你也自己走吧，我会按时来你家的。”辛焰说完，夏迟脸色一沉，“为什么啊，反正都是来我家，一起坐车回来，你自己去挤公交很舒服么？”

她面对夏迟的质问，还有动不动黑脸的样子，蹙眉道，“夏迟，没有必要，会有误会的。”

“什么误会？”

“最近学校抓早恋抓得紧，胖高天天在那里转悠。我们，虽然不是......但被人看见，终究不好吧。”

夏迟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辛焰不知道，总之当她说完后，夏迟奇迹般地不生气了，反而兴致勃勃，做题也特别积极，完全没有了平时做两道题就找她闲聊的样子。

辛焰摸不清他的心思，只得自己在旁边写今天的作业。

不知不觉就到了时间。

辛焰跟夏迟和林阿姨道别，不料出门时撞上了许久未见的夏意风。

辛焰心脏都快跳出来，只听到林阿姨介绍说，“这是小迟的家教。”

夏意风在刘老师办公室见过辛焰，辛焰拿不准夏迟父亲记不记得她，冷汗密密的冒出来，她只得把头埋低，“您好，夏先生。”

“我听林嫂说了，你是江城大学的学生吧，那小迟就麻烦你了。”

“好的。”

夏意风竟然不记得了。

夏迟靠在玄关处，冷眼看着道貌岸然的父亲，他拉着辛焰手臂，“嗯，我送送她。”

说完就把辛焰拽出了门。

辛焰明显地感受到，自从夏迟父亲出现，夏迟就整个人处于戒备状态，像是弓起背随时要进攻的某种兽类，辛焰被他拽的生疼。

两个人快走出几百米，夏迟才松手，辛焰揉了揉手腕，她皮肤白，此时手腕上青紫一圈，看起来有点骇人。

夏迟注意到她揉手腕的动作，才懊恼道，“我下手重了，你刚才怎么不说啊。”

“没事，我走了。”辛焰无心参与夏迟的家事，偌大的别墅，不常回家的父亲，不缺物质的生活，辛焰对于豪门秘辛没什么八卦心。

夏迟伸手把她手腕重新圈进掌心里，认真地吹了一口气，“吹吹就不疼了。”

热息洒在手腕内侧，有点痒，辛焰一时忘记挣脱。

她有时很讨厌自己的这个体质，明明就是丫鬟命，偏就磕碰不得，一碰就容易留印子，其实她也没多疼。

夏迟还握着她的手腕，眼里倒映着辛焰的脸，她好像退去了层层冰雪，内里柔软得不像话，月光洒在她的睫毛上，她慌乱之下，睫羽颤动，就扑簌簌地往下掉。

辛焰鼻尖微翘，此时被夜风吹得有点发红，又染了点未谙世事的稚气。

动心好像是一瞬间就发生的。

但现在的夏迟不知道。

空气里有着桂花的香气，深秋的桂花像是痴情女子，迟迟不肯凋谢，混合着夜晚的寒露，氤氲开一缕湿冷馥郁。

她的手腕那么纤细，覆着一层薄薄皮肉，脉搏跳动着，他只想握紧她，哪怕是留下更多的印子，标记，撕咬，然后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