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普里汀杯注定是各路巅峰高手大放异彩的一届，有许多先前世界排名不高、甚至不入流的选手，展现出了惊人的实力。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做到一骑绝尘的强大——因此，他们每一战都前行得很艰难。

等到记忆选手的六强角逐出来的时候，中国队总积分排名世界第五，第二天是曾语儿的魔方奖牌赛，这关系到他能拿金银铜牌还是殿军，以及黎砚池、许清荻晋级前三名的赛事。如果三战全胜，他们的总分将一跃翻为世界前三，甚至更高的名次。

“要我说，这没什么好紧张的”，那天吃完早饭，许清荻双臂撑在桌子上，进行慷慨激昂的赛前总动员。他最近一路凯歌，莫名地带上了一种所向披靡的锋利气质，凛然无味，非常适合赛前鼓舞激励队友。

曾语儿沉默不语，看起来倒还算镇定自若，如果忽略掉他已经手抖到用叉子叉了三次小香肠还没叉起来的话。许清荻看到他这样，不禁头大，笃笃地敲了两下桌子，朗声道：“真的没什么好紧张的，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这充分证明上天是眷顾我们的，所有的好运都会站在我们这边，我们一定会赢的。”

“对于我们这样一支队伍来说，取胜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就——”许清荻想到一个绝妙的比喻，禁不住在心里为自己鼓掌喝彩，“就如探囊取物。”

——三国时张翼德骁勇善战，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同探囊取物。今天，他们也要胜券在握地打一场漂亮的大胜仗。

许清荻笑眯眯：“我们的胜利即将到来，就是如同探囊取物——”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往口袋里伸，准备现场演示一下，但却很快傻了眼——他这件衣服根本没有把口袋拆开！

“……”咚地一声，率先反应过来的曾语儿笑得滚下了桌子，“你这是诅咒，你知道吗，是诅咒！”他指着许清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现在是破除诅咒、拔地而起的时候了！”

因为许清荻拉口袋的这个小插曲，中国队全体步入赛场的时候心情愉悦，神清气爽，堪称是决赛圈里最快乐的队伍。

“可能是因为中国队的快乐竞技吧，就好像英格兰的快乐足球。”一位记者唇角抽动，目送着眉飞色舞的中国队从她身前鱼贯入场，补充道，“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周领队制定的心理战术——毕竟通过三人团队赛，所有人都得知了周领队，这位八年前拿了铜牌、今年又带队来的小姑娘，到底有多么聪明。”

记者最后调侃：“这种战术叫什么呢？就叫快乐压制好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中国队的比赛居然真的形成了“压制”的局面，明明应该是旗鼓相当的比赛，好长一段时间都出现了一边倒的局势，直到比赛后半程，对手才稍微有点复苏的迹象，奋起直追，好像隐约要扳回一城。

但是流鲸的三位都没留给对手这个机会，他们没有因为暂时领先就放松懈怠，而是稳扎稳打地往前推进，由始至终是如一的令人绝望的高效。场外解说的声音充满了惊叹和难以置信，这一刻，全世界收看直播的一千五百万人也被他们的高光表现给震慑住了，飞起的弹幕，各国语言、形形色色，赞美、不安、质疑、叹息，不一而足。

最终，中国队三战三胜，曾语儿荣登榜首，成为了今年魔方综合项目的新科世界第一名，可惜他还不能立即拿到金牌，要等到其他项目的比赛尽数完成之后一起参加颁奖；而黎砚池和许清荻也进入了记忆项目的前四名。

但他们仍然不是积分榜上的第一名，排在前面的正是阴魂不散的新西兰队，他们的队长希尔苏特，和法国队的艾德琳娜，都进入了记忆项目的四强。新西兰队的顶尖选手只有一个希尔苏特，但是他们平均水准非常之高，没有任何一人在淘汰赛第一轮出局——中国队因为抽到了内斗签，使得本来应该能坚持到淘汰赛第二轮、第三轮的栾青锦过早地败北。

目前，新西兰队的总积分只比他们高了两分，因此最后的赛事，记忆项目的奖牌赛，将是中国队翻盘的最好机会。

这将是两匹黑马的决战——这支中国队和新西兰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不管后面一场比赛结果如何，两支队伍将保底第二名——这超越了他们国家队参赛以来的最好成绩。

他们创造了历史，如同迷雾之上冉冉升起的朝阳，光耀过往与未来。

“今年是我们捧回普里汀杯的最好机会。”比赛前夕，面对记者采访中问到“对即将到来的最后一场比赛有什么想法”，新西兰队长希尔苏特想了想，还是正面作了答复。他穿着印上“We，NewLegend”的帽衫，那是新西兰国内对于他们夺冠呼声极高，欢呼出的一句话，俨然已经成为了风行的口号。

“这也是我们的最好机会”，许清荻看着采访视频，握紧了手，“我们蛰伏了这么多年，就等待明朝的爆发，我们一定不会输。”

他不记得这是最近自己第多少次说“我们一定不会输”了，但是他每次说出口都是真心诚意，能感觉到血脉奔涌，仿佛瞬间沸炙，岩浆一样咆哮着宣告它的存在。

一如此刻，他抓住周汲月的手，两个人都在微微发颤，却感觉到那种充沛的激动、喜悦、与紧张感，顺着皮肤浸没入每一寸血管，又顺着血管逡巡流淌过身体的每一处。

旧日荒芜废墟上，新的王朝凭空而起，他们将在维也纳加冕。

收看最后一场记忆赛的全球观众突破了四千万，四名选手两两比拼，一共四场，角逐出金银铜牌和殿军。黎砚池抽中法国队小女神艾德琳娜，而许清荻将对阵希尔苏特。最后的比赛因为是高手过招，反而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项目设计，而是回归了最为本真的记忆项目，综合了扑克牌记忆、听记数字、骰子点数记忆等等。

因为要为选手创造良好的比赛环境，舞台上的光没有打得很耀眼，但许清荻还是觉得一阵一阵目眩神迷。他盯着对面的希尔苏特，用眼神发动死亡射线，试图从对方身上割下一块肉。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不论是为了中国队，还是为了念念姐，他都有绝不能输的理由。

——我是个贪得无厌的孩子，我请求上天再眷顾我一回。

在比赛刚开始的一刻钟内，尽管因为看到题目当中有最为棘手的听记部分，他有点慌张，但此前关于听记的训练此刻历历分明地从脑海中浮现，连带周汲月训练时冷静、笃定的语调也一并响起，他定了定神，便很快又平静下来。

上天仿佛仁慈地决定再帮助许清荻一把，对他施以援手，许清荻完成得很顺利，按照自己的节奏走，没碰上什么滞涩卡壳，还算是比较理想的比赛状态——然而，上天的援手伸到一半，很快又缩了回去，就在许清荻还盯着屏幕记忆扑克牌的时候，希尔苏特已经一跃而起，举手示意自己比赛结束。

希尔苏特怎么会这么快？许清荻猝不及防，手脚冰凉。

他毫无心理准备，几乎瞬时间，比赛失败的场景就在他心头浮出了水面，他知道自己不能够胡思乱想，但他无法阻止自己此刻心理防线走向崩溃。他就算全对，也没有什么希望了，这不是特别难的题目，主要比拼效率，希尔苏特先提交，就等同立于不败之地！

许清荻混乱中抬头往嘉宾席上一扫，尽管他脑袋里已经搅成了一团乱麻，但本能还是让他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周汲月。他的念念海蓝长裙，披肩的长发也像海藻似的微微卷曲着，仿佛是海洋中一颗明亮的星子——这是她正撑起下巴，忧心忡忡地看着许清荻。

许清荻想到自己要输了，根本不敢看她，飞快地移开眼，却好像借此获得了足够的动力似的，收敛心神，勉强完成了接下来的试题。溃败来的猝不及防，当裁判举旗示意希尔苏特全对获胜的时候，许清荻目光呆滞地盯着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黎砚池比完了赛，正单手搭着他的肩叹息。

金银牌决赛，黎砚池对上希尔苏特。

许清荻根本没理会裁判宣布的半场赛果，他趁着中场休息，猛地推开黎砚池，踉踉跄跄奔下台，一头撞进了一间空休息室，把自己塞到角落里去。

他不要回去，不要再比赛——绝望和不甘压倒了其余的一切情绪——他不想做中国队的罪人。

一只犹带冷香的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纤美如玉的手指挪过来，拍了拍他的脸颊。许清荻闻到了这种麦香似的暖暖甜意，知道是谁来了，于是他最后一角强自铸就的堡垒也悄然崩塌了：“念念，我有罪……”

他刚说了几个字就难过得无法言语，一把抱住了周汲月的腰，不带有任何情欲意味的，他只是太难过了。周汲月僵了一下，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似的，抬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像抚猫的脊背一样轻轻摩挲着青年略显锋利的颈骨：“你没做错什么，你只需要继续做好接下来的事就足够了，每一个看到你表现的人，都会以你为傲。”

“我也是。”她沉默，然后踮起脚，在许清荻前额印下一个吻。还觉得不够似的，她一把按住了许清荻的肩膀，把他整个人也往下按，直到自己的身高足够在他柔软的发心也不偏不倚地献上一个亲吻，“我将为你加冕。”

她欠了欠身，单手执起许清荻的手，进行了最后一吻。

许清荻睁大了眼，心跳都几乎停滞了，所以他便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声——我心之所向与毕生之所爱，点亮我命运、指引我前行之人，与我幸运独钟所在，在今日将我的荣耀送与我。

如此，凡我所求，皆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