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透过白纱海棠能看清外头渐渐黑下来的天空，一天又这样过完了。

她已经记不清过了多少这样的几天几夜，像是在一个孤岛，与世隔绝。

宋铭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总是一个人呆呆地望着远处，像是在等待黑暗的侵蚀，又或是在等待法律的审判。

海棠抱臂蹲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日头笼罩，夕阳西下，又等待着夜幕渐渐侵占。

家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丝人气和生气，海棠动了动脚，准备下楼。

这几天宋铭都没怎么和她说话，今天更是连楼都没上。

海棠走到楼梯口，一股浓郁的酒精扑鼻而来。

宋铭瘫在沙发上，脑袋仰着，茶几上酒瓶横七竖八的放着。

听到脚步声，宋铭抬眼看了看，有一瞬间怔神，海棠依旧还是那个海棠，即使被困在这里，也依然纯洁美好。

可自己呢？

他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因为喝酒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整个人不修边幅，连往日的一丝干净清澈都没有。

不管现在的自己亦或是从前的自己总是入不了她的眼不是吗？

他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吃力准备站起来的动作停了下来，又躺了回去。

海棠在她旁边坐下，把他手里的酒瓶抢过来，“别喝了。”

宋铭双目猩红，眸光里都是醉意，他也不抢回，就那样坐在沙发上。

海棠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改变这样的快，这些日子看着看着宋铭就这样了，到底是什么使他变成这样了？

海棠把酒瓶放回到茶几上，她说：“宋铭，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难道你要把我永远困在这里？”

宋铭凝视着茶几，“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他又开始钻牛角尖，感情的事不能强求，海棠其实特别能理解他，喜欢顾铮那么多年，小心翼翼的心情，他一举一动都能影响她的心情。

在未确定他也是同样喜欢她的时候，酸涩占据了整颗心。

她直视他，目光坚定执着，以一种从没有过的郑重语气和他说话。

海棠说：“宋铭，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刚出道时我们就遇到了，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朋友，你应该也知道，我不喜欢你只是因为我很早之前就喜欢上了一个人，喜欢是一个很美好的词汇，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样的事，一蹶不振，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不管戏里戏外都活得通透的人。”

“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在害怕什么呢？警察还是那个凶手？你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话？你心中有不快有怨有恨可以有很多种方式释放出来，而不是这样伤害自己的办法。你说你杀人了，那现在是想逃避？你认真的想一想你到底做了什么？是你杀的吗？他让你做了什么？”

宋铭不语。

海棠用手掰正他人，让他直视她的眼睛，“你说你喜欢我？可喜欢一个人不是你这样子的。喜欢一个人是会为了对方让自己变得更好，如果你这么做了这件事，那么也永远抹不掉这个事实，如果你没做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宋铭的目光落在她偏白消瘦的脸上，淡淡说道：“既然已经错了，做也做了，如果是为了短暂的快乐我也很愿意这样去做。”

“所以你打算就这样，你天天在这酗酒，我陪着你困在这里，日复一日。”

她接着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之前都好好的，是那个人逼你去做的吗？你说为了短暂的快乐？你有什么不满？”

她说话冷静，思维逻辑清晰。

宋铭看着她认真思考的样子，“海棠，你不会明白的，那种恨意到了什么程度，得用最极端的方式才能消除。”

“好，那你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也许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宋铭默了会说道：“我父亲死亡那晚，我在茶水里下了药，周若帘酒里的药也是我下的，我是间接凶手。”

海棠一怔，半晌没说话。

从他父亲死亡那天就开始了，居然这么早。

宋铭抬眸，“难以置信？”

海棠平复下心情，问他，“你下的是什么药？”

“我不知道，我只是照做而已。”

“那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宋铭和那个人的交流都是通过短信，他不知道他是谁，但又好像知道他是谁。

宋铭望着海棠，薄唇轻抿。

“你自己也说了是间接凶手，不是直接导致他们死亡的原因，也许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海棠缓了缓接着说：“宋铭，别再继续下去了，现在一切还来得及，你想如果你母亲还在世的话，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吗？”

宋铭目光一愣，薄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母亲，我让你失望了吗？

……

沈以珩面前的浓茶换了一杯又一杯，他眼睑下方有明显的两圈青色，看得出来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排查那天从酒店回医院车辆的同时接着查宋铭的踪迹，也有可能宋铭已经和商言汇合了。

商言会把黎烟带去哪成了现在的主要问题，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能够不被人发现，轻易躲过警方巡视。

耗子：“所有有可能的地方都查过了，各大交通点也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他不可能逃得出去，一定躲在宁市某个地方。”

罗平：“可是宁市那么大，怎么找？商言除了均山的那套别墅，也没有其他住所，一般像逃犯会选择的废旧工厂，仓库这些符合的地方有几十处。”

会议室里正分析讨论着，沈以珩一直没说话。

他努力凝神让自己集中思维，第一次他的自制力没起作用，思绪分了岔，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她的脸。

他喝了一口热茶，告诫自己要集中注意力。

她被商言带走，已经过去一天一夜，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会很害怕吗？有没有受伤？

沈以珩眉间郁色深重，黑沉沉地眸子转着。

商言把黎烟带走，是为了报复他，吸引他过去，可是之后呢？他是希望得到一个同伴，也许某一天他无意得知商路有一个朋友是黎烟，而他又了解到黎烟和沈以珩之间的往事，所以在这七年中他都没动手，一直到黎烟回国，他觉得计划可以实施了。

从一开始商言的目标就是他，商言是个很偏执的人，多年前他潜入杀人团，让他失去同伴，而他又是他第一个看上的人，被背叛了，他不会轻易放弃，他会偏执地想让一切都以他的方式回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除了一直培养的商路，中途看上的宋铭，也许国外还有一些他并不知道的。

他一直想要培养一个和他一样的人，依照他的性格不可能允许有失败，所以他说失望，那么那些失败的人都有可能被他处理掉了。

从黎烟回国开始他就实施他的一个个计划，让他回忆起当年的事，一步步走进他的圈套，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引他前去，甘愿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可是他那么聪明，肯定也猜到了自己不会轻易屈服。

那么他是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死亡。

游戏已经进入终点，对他来说什么的故事才是最好的结局？他会用什么办法来说服他归顺于他呢？

他的自信心又来源于哪里呢？

商言选择培养的人都是家庭不幸，幼时收到伤害的人，那他……

家庭…幼时

沈以珩眸光一沉，突然想到些什么。

他的父亲是警察，母亲又忙于工作，小的时候他都是放外婆家长大。

这样的情况在商言的眼里，会不会是不幸呢？

关宁村，外婆家，离这里有点距离，但不算太远。

对商言来说，那里是个再好不过的藏身之处，环山傍水，又是旅游景点，人多混乱，尤其那里树木繁多，旧时搭建的篱笆房多半荒废在那里，除了像他外婆家住进去之前重新整理了一遍，不然很少有人会回来住。

想起上次黎烟还说老了要住进去，他捏了捏眉心。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敲响，小李冲进来，“沈队，有新情况，宋铭来自首了，指定要见你。”

所有人皆是一怔。

那边审讯室里的宋铭面色不惊地坐着，海棠也在外头等着。

沈以珩看着这个男人，发生两桩命案均和他有关系，善恶一念之间。

沈以珩：“你想说什么？”

宋铭：“我父亲和周若帘的药都是我下的。”

他淡淡地说着。

沈以珩并不意外，问道：“你消失的这些日子都在哪里？”

“在西郊的老房子里。”

“最近和凶手还有联系吗？”

“前天有过一次。”

沈以珩：“你们怎么联系的？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发短信给我，让我给他准备一辆车，一些食物和水送到尽欢街五十八号。”

“还有其他东西吗？”

“画板和颜料。”

沈以珩和小李对视一眼，“等会把车牌号报给他”

沈以珩起身，宋铭说：“我真的杀人了吗？”

“从医学上来说你没有，可你真的没有吗？”

宋铭轻笑了声，似自嘲。

商言肯定什么都算到了，那么宋铭会来自首，也一定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背叛他，那么他也一定没打算让宋铭活着。

沈以珩大步跨向会议室，就如他所推测的一般商言去了关宁村，食物和水就说明他选择了一个与外界隔离的地方，而画板和颜料就是说明靠近山。

从小就混迹在山里的他，尤其他还学过画画，这样的地方在关宁村很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