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霸确确实实在说着什么，但他的话音在传递给她的耳膜之后引发了蝴蝶风暴般的剧变——

萧溯月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惊呆了。

甚至分不清那究竟是喜悦，还是离奇。心脏跳动的速率陡然增高，大脑被一片超时空离子分解，这辈子学过的古诗文排成长队在眼前走马灯般地闪耀而过。这一瞬，她身上发生的事夸张到了如此科幻的地步。面前的图案突然变得璀璨斑斓、五光十色，像无数烟花同时升上天空、以数学公式运算得出的分形规律绽放开来，弄得她有点头晕目眩。

“……你、你傻了吗？薛霸？什么结婚？你认真的？”

过了好半天，她猛地扯下头上的机械物件，吃痛地皱了皱眉，但口吻却变得格外惊悚。

“我是认真的。”他严肃地回答。

与此同时，薛霸瞄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没错，他借实验的名义，用测脑电波的工具测试她对“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反应。得到的结论是——她紧张了，图案生成也达成了他的预期，构成了极致的浪漫色彩：一个爱心形状的烟花阵列。

只要紧张，就意味着……

“——溯月？”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没反应过来，就见她摔下头盔、惊慌而逃，其速度动如脱兔、火急火燎，仿若一阵贯穿苍穹的疾风。

等等，她这是走……走了？

薛霸愣在原地。

“靠，好不容易准备的生日礼物！”他双手按头，惨叫了起来，“都是你的错，甄乐雨！这什么垃圾软件！谋财害命啊！”

萧溯月一夜无眠。

被猛然求婚的人生初体验……她还以为会在他们的关系更加稳定，起码在两三年之后，才会由已经找到工作的他半带羞涩、半带紧张地说出来，旁边应该有浪漫气氛满分的玫瑰花，和一只闪光的戒指。

她不在乎他的物质条件，到了这个份上，她只是喜欢着他的智慧、和那看似呆板的表象下隐藏的、他特有的温柔。

所以，即使求婚看上去这么简陋……她也应该足够高兴才对……

为什么那个时候反而一时冲动就跑走了？他该怎么想？

“呜……好烦啊！谈恋爱！”

“又怎么了？”

“没事。”

“说谎！萧溯月，你给我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好闺蜜刘淑杰闻声而来，三下两下爬上了她的床，缩进她的被子、把遮住萧溯月的最后一片障碍暴力掀起——

失去被子的萧溯月委屈地眨了眨眼。

“淑杰，他向我求婚了。你觉得我该答应他吗？”

“什么？！”

过于震惊的刘淑杰因失神一下从床上滚了下去，屁股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随后就是划破天空的悲惨嚎叫：

“草——”

“喂，你还好吧？我听见一个像是水桶砸地的声音……”从隔壁床探出的头上也是疑问的表情。

“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失去白菜的刘淑杰满脸泪水，也不知是因为舍不得、还是因为裂开的屁股，总之，她哭得就像邻居家那个下棋十三年一朝参加职业考试却名落孙山的可怜围棋棋手。

翌日早晨，校医院。

头朝下趴在病床上的刘淑杰一脸生无可恋。字面意义上的生无可恋。

“……好痛……”

“果然还是很疼吧？我叫医生给你打点止痛药？”萧溯月心疼地安抚着这位闺蜜的后背。

“不是屁股痛！是心痛！”

有人拉开了门，给了她一个白眼，“这位同学，能不能请你安静一点？”

是护士姐姐。是了，刘淑杰的野兽式惨叫声在整栋楼的护士看来简直是故意搞破坏。

出乎意料地，听到这话，萧溯月却温暖地展露出了笑颜。像个小太阳。

“谢谢你能这么在乎我，淑杰。”

刘淑杰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溯月……”

“被求婚的时候我都吓死了，但这也是迟早的事，我们总有一天会组建不同的家庭，不过，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别说这种像在婚礼致辞的时候说的话嘛……”她又要泪眼汪汪了，“你不能这么快答应他！爱情需要长期实践的检验，他还不够格！搞什么脑电波测试嘛，连订婚戒指都没有，还好意思找你求婚？”

“思维异于常人就是他最有意思的地方啦。”

萧溯月笑了起来。

刘淑杰猛地坐起身，屁股因剧痛而条件反射地抬了起来，但她还是咬紧牙关、一把握住了对方的双手，临终祈祷般地说：“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你必须让我出出这口恶气！他以为他占据了主导地位？放屁！我们溯月才是这段爱情故事的创始者！”

“我……没太懂你的意思……淑杰……”

“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对了！”

此刻，贤者——淑杰大师的脸上浮现着哲学的智慧光辉。

——爱情就像百变口味的跳跳糖，在吃进嘴里之前永远不知真正的滋味。

这是薛霸刷微信时看到的林雨泽朋友圈的新动态，她之前还抱怨有人跟踪自己，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了男朋友，还交往才一周就分手了。

“好多赞。”

看来大家都在为爱烦恼。

就像此时，他咬进嘴里的拉面黏糊得快要融了，而他本人曾经就被甄乐雨比喻成不加牛肉的牛肉拉面。那结婚意味着什么？给没有牛肉的拉面加上一块牛肉吗？萧溯月是他命中注定的牛肉？5A级的那种？带雪花纹、吃进嘴里钱包会痛的那种？

不好意思，赘述这么多，无非为了证明一件事：

恋爱中的男生想象力都是惊人的。才求婚完不到一天，他就在脑内和萧溯月过完了余下的一生。连小孩的名字、要上的中学、大学的专业、未来的职业规划都想好了。

但事实是，事情没那么简单。

很快，薛霸所在的临时实验室突然涌进了无数来自外系的学生，他们一个个神采奕奕、生猛有力，脸上还带着渴求金钱的眼神。

“听说这里做奇怪的实验还可以赚钱，是真的吗？”

“学长！这么好的事儿咋不早点告诉我！”

“我也是来参加实验的！”

……

这波或面熟或面生的同学们的突然袭击弄得薛霸一头雾水。

“实验？我怎么没听说过。”

他失忆了？

最前排的西瓜头男生打了个嗝，解释道：“就是那个心理学实验呀！不是经常有的吗？配合科研需要，心理学系那边会拨经费的那种……”

“啊，就是那个脑电波机器！我在朋友圈看见有人晒了！”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随即，众人包围了薛霸电脑桌前的高科技头盔。

这群人热情大得惊人，薛霸只得连连后退，一副被大批涌入的南方蟑螂逼到聚光灯下的无奈姿势。

他立刻举手投降。

“你说这个？它有学名的，叫脑电图头盔，可以探测大脑的电位波形信号，是我从MIT的学长那儿借来的，通过研究人脑的运作来制造视觉艺术图像……等等，你们从哪知道的这件事？”

“微信群呀！”

“？”

“我看到空间里有人发，时薪100，感觉很不错，就想问问……扣税吗？”

“对呀对呀，我也是。让我也参加实验吧。”

愣头青们跃跃欲试。

薛霸眉头一皱，感到事情并不简单。

“你们搞错了，我这儿没有心理学实验，心理楼在留学生公寓那边。”

“可是微信群里……”

“没有就是没有。对不起。”

“可是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没有就是没有！”

他费了好大劲把他们哄走——准确地说，是轰走——才压着门板松了口气。

“呼，搞什么……”

“——怎么样？这下知道耍人的下场了吧？”

一个笑意盈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她。

她的眼角竟带着促狭。他顿时明白了什么。

“溯月？难道是你在朋友圈散播虚假信息……”

薛霸难以置信地瞪着她，萧溯月却笑得更开心了：“是淑杰非要捉弄你一下啦。这是你隐瞒军情的报复，我消息灵通着呢，早就有人告诉我你想用脑电波测试我对求婚的态度，想得美！AI的事也是，我几百年前就从科协看到过乐雨那个程序的宣传推送，装作不知道都是骗你的！”

说着，她拿出手机截图，耀武扬威地在他鼻子面前晃悠。

——恭喜甄乐雨同学开发的人工智能人际交往助手荣获AIIT国际创新竞赛金奖。

这新闻截图还真是挺久以前的。

“你……”

“你什么你。”她双手叉腰，一副“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都要占上风”的表情。

是真的吗？

她一直都知道脱脱的事？

“怎么不说话，理亏啦？”萧溯月又往前靠近了一步。

她越靠近，他越紧张。

薛霸憋了半天，传说中的学霸高智商形象都快崩坏了，才勉强平静下激烈抖动的心脏。

“你……既然你都知道了，又干嘛还假装不知道？这不是显得我很……傻吗？”

“有什么关系嘛，努力攻略我的学霸很可爱嘛！”

萧溯月撅起了嘴。

咯噔——

薛霸心中中了一箭。就是这个表情！他对这个表情毫无办法！

“你明明就是在乱说吧！最开始你根本不知道我有AI帮忙！所以才对我那么生气的！”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萧溯月心里的小人也得意地跳起了舞。

“你现在才反应过来我在骗你？嘿嘿，脸红的学霸也很可爱。”她故意勾了一下他的鼻子，就像很多男生喜欢对女生做的那样，明明性别反转了，不知为何，在他身上显得一点也不奇怪，“其实，我最近也开始用这款软件来辅助自己的人际关系网了，要是你不把我看紧一点，我可要结识一堆新朋友了哦！唔……”

看她说得那么嚣张，赌气的薛霸干脆用嘴封住了她继续说话的可能性。

强吻人家的把戏倒是玩得越来越熟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