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有些大，灰尘沙粒石屑吹的满头都是。

钱浩眯着眼，看到峡谷真的是峡谷，能进不能出。并且，峡谷的尽头，有一个洞。一个很深的洞。

能避雨避风雪沙尘的洞。

洞中自有洞天。

洞穴极大，大概三层楼那么高，里面非常宽敞。像一座从未有人光临的宫殿。放眼一片。其内怪石嶙峋、石笋倒挂，地面凹凸不平，有高有低。洞中忽明忽暗，各种色彩的光芒时隐时现。唯有洞中寂静无声，偶尔几滴山体渗水，顺着石笋流下。

巧夺天工的造化。

钱浩继续走。

约莫里许。

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妪。

黑衣、赤足、白发遮脸。静静坐在一处高台上。七七四十九条人工雕刻的沟槽，以她为中心，呈放射状延伸到远处大概两丈距离，延伸到石台的边缘。

老妪就在台中央。

这个高台，如果钱浩认识，准确说，是一个祭坛。

钱浩觉得很突兀。这又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他沉默，又有些警惕。

少女依旧昏睡不醒。

钱浩找了个干燥的地方，轻轻把她放下。又弄了一些松软干枯的树叶、竹叶铺在她的身下，让她更舒服一些。

做完这一切，钱浩走近老妪。

近了才发现，老妪的四周，并不只是沟槽，而在沟槽空隙处，密密麻麻雕刻着无数不认识的符号。神秘、陌生、又仿佛充满无尽的力量。

钱浩愈发警惕。

骤然。

老妪睁眼、如电般目光倏然看向钱浩。

钱浩牟一激灵，背上汗毛几乎要竖起来，原来竟然是个活人。他下意识的迅疾后退。

桀桀……

老妪发出尖锐的愤怒声，如同大鸟一般从石台上飞掠而起，右手十指如钩，冲着钱浩抓来。

钱浩再退。退到祭坛之下。

哗啦……

噗通……

老妪飞到一半跌倒在地。在她脚踝上，一条深入地面的黝黑铁链，被绷的笔直。

老妪不甘的呜呜几声，说着钱浩无法听懂的语言，脸上的愤怒几乎不用说话就能明白一切。

钱浩茫然。他听不懂。但他为什么觉得这种语言又如此熟悉。是那种深入骨髓的亲切。

老妪说话越来越快，空气中阵阵波纹激荡，好像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疯狂搅动。

砰……

钱浩倒飞出去。脑中轰鸣。胸口烦躁阵阵，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鲜血飞溅到地面，嗤嗤几声，竟然诡异的被那些石刻沟槽吸收的干干净净。

钱浩愕然。

老妪愕然、震惊、痛惜、迷茫、愤怒、悲哀。

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一瞬间出现。

老妪再次怒吼，洞中声音来回激荡，一些尖锐的顽石窣窣而下。

苦涩难懂的语言再次咆哮而出。

钱浩脑海仿佛被人重重击了一锤。

下一刻。

他听懂了老妪的话，也记起了刚才老妪说过的话。

“蠢笨的后辈，竟然又被那牛鼻子骗来，十足的蠢材！”

现在老妪所说，更甚悲凉，“吾族至尊血脉，即将再次陨落，难道是天亡我族！”

钱浩通体剧震。

老妪继续在发疯似咆哮，四周精神力狂躁的涌动，虚空中不断的被切割、搅碎，无数细微的气流不断的对冲、纠缠、碰撞、湮灭。

良久。

老妪终于静了下来。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百岁。

她跌坐在祭坛上，双眼悲凉的望着钱浩，干瘪的嘴唇一动一动，“孩子，你叫什么？”

钱浩终于确认了语言。

这是龙语。龙族独有的语种。高贵、稀缺、神秘。

钱浩定神、抹去嘴角鲜血，拱手道：“晚辈钱浩。”

老妪点头，然后看他，“你自幼被谁收养？”

“前辈怎么知道？”钱浩几乎是脱口而出。

老妪脸上悲哀更甚，“风云大战，你我族人凋零，无数年幼族人留在了这片大陆，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你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钱浩愕然，辩解道：“晚辈今年刚满十六岁！”

老妪惊讶，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大齐帝国文景十九年。”

老妪依旧不解，迷茫道：“文景皇帝是哪个皇帝？大齐帝国又是什么国？现在不是武帝当朝？”

钱浩内心震惊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武帝？话说前朝有个武帝，在位五十九年。不过距今已经一千多年了。这还是他从藏书阁藏书中看到的历史。

钱浩于是解释给老妪听。

老妪听罢，唏嘘一阵，看钱浩的目光充满慈爱，“一千年来了，你的血脉竟然还能保持如此精纯，恐怕真的不易了。”

钱浩开始激动，听老妪的话中，她似乎知道自己身世来历。

于是他问。

老妪沉默，“老身也是不知，但老身能确认，你是属于我龙族中最高贵的黄金巨龙家族。”

钱浩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谁知道竟然心底还依旧有这种不切实际的盼头。

“你是怎么进来的？”老妪转了话题，语气有些气愤。

一时半刻说不清楚。钱浩确认老妪对他没有敌意后，这才慢慢娓娓道来。

老妪仰天哈哈大笑，“那忘恩负义的牛鼻子失踪了？哈哈，估计是死了，死得好！圣地竹园，嘿嘿，一张破画也敢称圣地！我呸！竹园沾染了一丝造化自然生出灵人，这倒也有趣。但你这愚蠢的小子竟然被一个区区的灵人诱骗，实在是我龙族的奇耻大辱。”

钱浩低头不语。

老妪语气转而悲凉，“那灵人也不简单，知道老身即将大限已到，想找个替代，好再次维持竹园的存在。都以为巨龙竹是整个竹园枢纽，他们岂能知道真正枢纽就在这祭坛底下。”

“狗屁先生，那牛鼻子当年在康毅私人园林格竹三天三夜吐血昏迷，要不是先祖把他救到我龙族龙场沾染造化。哪里有他百年悟道一朝破碎虚空。这牛鼻子不仅不思回报，还以我龙族血液为墨骨肉为干，绘制了竹园，囚我千年供他驱使。这是血海深仇啊。嘿嘿，是了。你说现在劳什子大齐帝国国姓是康，那就是康毅的徒子徒孙了。对人类他倒是大方的很了，直接帮他化家为国，好大的手笔。”

这老妪好像从刚才的激动中尚未恢复过来，也许是太久了没人聊天。她喋喋不休的把一些认为有趣的事情，挨个讲给钱浩听。

讲到兴奋处，手舞足蹈、口水四溅。

钱浩震惊的脑海一片空白。这些对于老妪看来稀松平常之事，完全是整个大陆极为机密的存在。甚至如果偶尔只字片语传出去，恐怕立刻引来轩然大波。完全颠覆了先生在人世间的正面高大形象。

那可是人类的救世主啊！是他教导人们从黑暗走向光明，是他教导凡人开始修道，是他开启了民智，同样是他，创立了以心海为主的修行正统之路。

忽然间，钱浩觉得脑子有点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