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

京城。

五城兵马司衙门照例开始了一天的办公。清晨的阳光洒在铮亮的石板上，宽阔的长安街一尘不染，一阵阵踢踢踏踏的木屐声由远及近，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从长街的那头缓缓走来。

少年很美，很从容，一身青色长衫浆洗的有些发白，项间一抹红绳儿若隐若现。红绳的那头，一块龙形的玉坠，在快乐的打着秋千。

走到五城兵马司衙门口，少年驻足停下，抿着嘴轻轻扫了一眼门顶的匾额。

门侧的皂吏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身材纤弱少年，脸上逐渐带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劳烦两位大哥通报一声，钱浩求见指挥使大人。”少年淡然作揖。

两个皂吏对视一眼，眉头皱了皱，死板的脸上微微荡起一丝不耐。“去去去，少在这儿聒噪，你小小的孩童捣什么乱。指挥使大人是你能见得到的么？”

五城兵马司隶属兵部，掌管京城治安、火禁等事，虽说一司之长指挥使不过是六品的官儿，但凭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还是没有资格求见的。

钱浩皱眉，从怀里掏出一枚文景通宝递了过去。“劳烦两位大哥，把这个交给指挥使大人。大人就会见我的。”

瘦长皂吏刚要发怒，钱浩手中的文景通宝却被塞入了掌心，还未等发作，又一块凉津津的小银元宝不带丝毫烟火气息的随之而来。

做惯了这种营生的瘦长皂吏内心一喜，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也懂六扇门中的道儿。

一枚银元宝大概在十两左右，相当于他俩门官儿半月的正经收入了，脸上自然缓和了许多。

财帛动人心，有了这银子开路，皂隶掩饰般的咳嗽一声道：“在这儿候着，我去替你禀报一声。”

此时，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李万年刚刚净了手，端起桌上的香茗抿了一口，舒服的叹了口气。近来京城政通人和，治安好得出奇，年前闹的沸沸扬扬的四十大盗早已被诛杀的干干净净。就在昨儿还被兵部侍郎万大人亲口褒奖，李万年可谓是春风得意。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公文，捡了要紧的一些用笔批了，吩咐主事送到各个分司。

“启禀大人，门外有一少年求见。”瘦长皂吏在门外站定，朗声禀报。

李万年一怔，一大早的好心情顿时破坏的干干净净，自己好歹也是一司指挥使，虽说上面有锦衣卫压着，还有东西两厂两尊大神，搞得舅舅不亲姥姥不爱，但也不是随便阿猫阿狗的就能见到的。

李万年心中着实不悦，但上位者的气度还是让他忍住怒气问道：“什么少年？”

瘦长皂吏听到指挥使大人口气不善，战战兢兢的道：“大人息怒，实在是那门外少年虽说穿着寒酸，但举止着实不俗，并且带了一枚信物让大人过目，信誓旦旦说大人一定会见他的。”

“拿来。”李万年懒得听他絮絮叨叨。

瘦长皂吏提着心气儿，小心翼翼的跨进门槛，双手捧起那枚文景通宝呈到他的面前。

李万年一愣，打眼看到皂吏手心的通宝，脸上顿时一变。飞快的捻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瞧着。

这枚文景通宝乍然一看和普通钱币没有什么两样，但钱币中间穿绳的钱孔被人为的挫成了圆形。普通文景通宝中间是方形的。一般情况下，没有人闲的蛋疼把一枚钱币挫成这样儿。

嘶嘶……

李万年嘬着牙花子，语气开始变得急促：“那少年在哪儿呢？”

“在门口候着呢。”

“快，快快有请。”李万年不复刚才的轻松，双眸中情绪纷杂。

不一会儿。踢踢踏踏的声音再次响起。钱浩迈着步子，进了房门，看到一个三缕浓黑长髯，神情肃穆的中年人当堂站立。

李万年不认识钱浩，却不代表钱浩不认识对方。

“晚辈钱浩见过指挥使大人。”钱浩恭恭敬敬的施礼。

哈哈哈……

李万年一把挽起钱浩的手臂，像是多年老友一般仔细上下打量着他。神情欣喜的连连摇晃：“三年啦，终于见到真人了。真是不敢置信呐，堂堂铜钱少年竟然生的如此好看。”

钱浩略带羞涩的笑了笑。知道李万年指的是什么。

由不得钱浩分说，李万年亲自把他摁到座位上，高声唤人上了香茗，亲热的不似平常的为人。

寒暄过后，李万年抚着桌面叹气道：“看老弟的年龄，老哥真的不敢相信，竟然是三年来赫赫有名的大盗克星铜钱少年。”

钱浩微微笑着，并不出言反驳。

李万年继续道：“文景十七年，京城盗御马案，皇上的白玉狮子被盗。要不是老弟半夜留信说三天内御马绝对物归原主，并且能让大盗绳之于法，老哥哪有今天的风光。”

“还有去年的金国内奸案，老弟更是一夜之间挑了他们在京城的老窝。我大齐上下哪个不扬眉吐气？还有今年的流窜四十大盗。唉，件件都是震惊天下的大案要案。老哥惭愧啊。”

说惭愧。是因为这些大案都是钱浩破的。而最终的结果却是成全了李万年，让他三年来官职扶摇直上，从一个区区的不入流皂吏，一举坐上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宝座。

钱浩每次破案后，都会在现场留下挫成圆孔的铜钱一枚做标记。三年来，被钱浩破获的案件中光有数的大案就有三件，其他的更是数不胜数。他一直以为铜钱少年会默默无闻的奉献下去，最好一辈子也别现身。谁能想到这年不年节不节的竟然出现了。要不是刚才李万年悄无声息的摸到少年虎口厚厚的茧子，那是常年握刀的痕迹。他都怀疑钱浩是冒充的了。

看着对方神情淡淡，举手投足得体识趣。李万年把最后的一丝疑虑扫的干干净净。毕竟铜钱少年的名声摆在那儿，还没人敢去冒充，除非是他活得不耐烦了。京城十三衙门被那些大盗巨寇杀的屁滚尿流，而那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大盗们，听说最近连文景通宝都不敢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