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机响了，但意料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来。

我不由又扣动了一下，依旧没有，这时候，我才依稀响起来，这把枪刚刚已经扣动了很多次，就算是子弹再多，也总有耗尽的时候。

偏偏，命运如此残酷，不早不晚，就在这时候子弹耗尽了。

我应该感谢老天？还是应该诅咒命运？

我扔掉手中的枪支，跪倒在泥水里，身前，就是章鱼，泪水模糊了双眼，我啜泣着，膝行几步，走到章鱼身边。

他的身体呈现一个诡异的姿势。

双腿叉着，双臂一个吊在黄毛手上，一个耷拉在泥水里，整个脸朝下。我慢慢的将他的脸从泥水里抬起来，放到我的膝盖上。

然后，慢慢的，将他的腿和手臂放平。

人的一生，背负了许许多多的枷锁和包袱，又想过的好，又想权利大，有想要爱情，又想要事业，可是，到头来呢？

索取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

像是我，想要追求爱情，却被爱情俘虏，像是章鱼，想要战胜命运，却被命运掐住喉咙。

我们怎么会战胜这些呢？

我们的祖辈，我们的邻居，同学，朋友，身边所有的人，不都是安安静静的活着吗？他们也许没有这样那样的想法，按部就班，所以，也就没有被命运引诱。

多么简单的道理。

可惜，我到现在也不明白。

我抱着章鱼，轻声呢喃着，“章鱼，我错了，我们都错了，我们不应该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是吗？都怪我们太天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

他的身体渐渐凉了。

在我的臂弯里，他第一次如此安静，就像很久以前，我养过的一个小猫。

那是我七八岁的时候，家里的猫死了，像是巴彦淖尔任何一个人的命运一样，我很早就知道小猫是在那一天死去，但悲伤依旧让让我落泪。

那天，我抱着它，一直很久很久，一直哭到睡着。

如今，命运似乎又回去了，我依旧悲伤，依旧无法改变，唯一不同的，是我比当年长大了很多，也就更加想的多了一些。

心情沉下来。

我不由轻声哼起那时候的歌儿，就像当年我为小猫举行的葬礼一样。

将要离开你，一天，一周，一年，无数个星期

但我仍不舍得回过头去，就在这里

寻找我们爱过的证据，没有人愿意提起，玫瑰花它的过去

今天这里的主题，我把它叫作回忆

爱情这东西，他没什么道理

是我太叛逆

玫瑰花的葬礼，埋葬关于你的回忆

你终将停止呼吸，渗入大地，没人会注意

一片小雨滴

陪着我等天明

我用这最后一分钟怀念你

……

这首歌的主题，是一首关于玫瑰的葬礼，但在此时，跟此刻的场景多么恰似，飞溅的雨，冰冷的尸体，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我，结束了。

然而，就在我吟唱歌儿的时候，身后一双手陡然掐上了我的脖子。

我没有回头，更加没有挣扎。

我知道，我身后的是黄毛，他并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恨我，恨我将他逃走的念头掐死，章鱼若是不死，他们俩还能离开这里。

但是，此刻，章鱼的手跟他铐在一起，他若是逃走，未免就多了一些麻烦。

但不关键。

恨就恨吧。

我早已无所畏惧。

我忍受着窒息带来的痛苦，也许只是一瞬，我就会陪伴章鱼而去，甚至，此刻，我的脑海中想要对黄毛说声谢谢。

只有这样，我才能减轻我的罪恶吧！

我会到章鱼面前，告诉他，我可能不爱了，可能厌倦了，但是，我既然曾经认定过他，那么就没有离开过的心思。

我再叛逆，也是巴彦淖尔的人，秉承了巴彦淖尔的价值观。我希望……不，我渴望我的一辈子只有一个爱人。

生死不渝。

意识渐渐消散，在最后的时刻，我看向岁月之河，上边的雾气愈发淡了，也许用不了多久，我的时间线就会变得清晰。

但我已经等不到了。

“哒哒！”

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枪声，也像是落石，我想要挣脱开束缚去看一眼，但再也挪动不了分毫。

全身的力气，精力，消散无踪。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钟，也许是一万年，我的耳边重新响起来暴雨的声音，眼前一片黑暗，我试着抬起来身子，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回魂路吗？

小时候，妈妈曾经给我讲过人死后的故事，人的灵魂会在穿越鬼门关的那一刻，进入回魂路，周围就是这样的黑暗。

然后，一直向前，就会见到奈何桥，再喝下孟婆熬就的孟婆汤，人就会忘记前世的记忆，成为一个新的人。

现在，是这样吗？

我挣扎着爬起身来，为什么回魂路也在下着暴雨，霹雳不断。

陡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周围的一切，而我的面前，是一张憔悴的脸，他的下颌上，青色的胡茬隐现，暴雨从脸上划落下来，又顺着胡茬滴下。

落到我的脸颊上。

冰冷，沁凉。

“樱花……”他说，再伸出手来，将我脸上的水滴擦拭干净，动作轻柔，仿佛我是个布娃娃一般，“你醒了……”

“这是？”我想要辨认一下，面前的究竟是谁，或者说，我此刻身在哪里。

是回魂路吗？

还是说已经到了阴曹地府？

而我面前的人是谁？小鬼？阎王？或者是黑白无常？

不不，他的脸庞看起来有一点熟悉，那些胡茬依稀出现在我的前世中，是多久的事情了？啊，不对，应该是最近的记忆。

我摇摇头。

随着眼睛的焦距慢慢聚拢，我终于认出来，面前的脸庞是巴豆，不错，就是他，我不由问道，“巴豆，你怎么来了？”

但只是一瞬间，我就惊醒过来。

巴豆为什么跟我在一起，他死了吗？是谁？黄毛杀死了巴豆？不，不，不是这样，是我害死了他。

我一把抱住巴豆，眼泪滚滚而下，“巴豆，我对不起你，巴豆，你要原谅我……”

巴豆伸出手来，拍着我的背，“樱花，你醒醒，醒醒……”

他的手，有温暖的温度。